2006-08-14 13:29:15學生太太

讓他活二次

陳姊曾是我工作時的長官,
一位因為小兒子秉憲罹患罕見疾病而投身公益的女子,
再見她的文字,
力道一如往常.
完整轉錄附於下.

秉憲能長大竟是意外
--被當作營養補給的小藥丸竟是繫住命的那條線,
秉憲會離開也是意外
--辛苦的醫療飲食卻是堆疊在錯誤但未曾質疑的權威上.

什麼是對的--高血氨症? 肉鹼缺乏?
誰是對的--美國醫生?台灣醫生?當媽的人?他自己?
離開的秉憲知道答案又是怎麼想呢?
對與錯之間無法苛責,
人能知道的太少,
又怎麼知道一個錯誤的相信會致命...

我默然,
身邊許多朋友為了治病上山下海甚至遠赴國外,
散盡家財精疲力盡時候卻未必找回健康或是就走了,
後悔於某一個錯誤的決定卻只是添心痛.
我爸十多年前高尿酸卻去鄉下在肚皮上貼草藥喝黑藥...
搞到中毒住院開始洗腎後來換腎,
他和媽還是覺得還有好去看赤腳仙,不然會更糟.

人們有意識無意識地揀選了一些認知組成所謂事實,
相信,
活著,
某一刻被揭穿,
來得及或來不及,
難堪或無關緊要.

我跟男人說:以後小孩子生病,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怪誰?
他說:好,我們就努力賺錢,讓他好好過.


欽佩陳姊有勇氣面對真相
感動陳姊有智慧把個人的悲痛轉化為大愛,
希望更多生命獲得醫治,取得更週全的診斷,
讓秉憲再活一次.
秉憲能否活兩次?【陳莉茵】【2006/08/12載於民生報】

編按:吳秉憲是罕見疾病患者,4歲發病,遠赴美國耶魯大學尋求治療,被診斷為「尿素循環NAGS缺乏症(俗稱高血氨症)」。1990年返國後16年間,僥倖得以控制,而他的母親陳莉茵也為此創設罕見疾病基金會,推動立法,爭取罕病患者權益。2005年夏天,秉憲離奇猝逝,得年21歲。歷經5月追查,意外發現他是個誤診的慘痛案例,在秉憲逝世周年前夕,陳莉茵為文詳述追查真相的經過與椎心刺骨之痛,期喚起世人對生命價值的重視,並加強罕見疾病的診斷、治療品質,本文分今、明兩天刊出。


夏日清晨的陽光,一早就大剌剌地越過窗前書桌,照到床前。七點多,孩子們的爸爸已出門,坐在床邊,望著床頭秉憲生前最後一張笑得靦腆卻開心的照片。家裡靜悄悄的,思念也不由紛說靜靜爬上心頭,在熟悉又遠去的笑容中縈繞…縈繞…。

回憶一年前,美西洛杉磯的周一清早,也是七點多,電話另一端,台北的三妹急促地告訴我,秉憲病發昏迷住在加護病房,要我馬上返台。因為秉憲的病一向控制得宜,「疑惑不解」是我當下的反應;除立刻訂班機回台灣,也向孩子的爸、熟識的幾位醫師電詢,那知他們套好說詞,口徑一致告訴我:腦水腫意識不清,正在設法降氨。


一個善意謊言

我心裡縱有千百個疑問,也只好丟下沒處理完的事回台北。當時心想:秉憲也許多吃了蛋白質,加上急性感冒與腸胃炎,所以血氨升高;又想到罕病藥品物流中心遲遲未備妥降氨針劑,不由得為自己沒加把勁要求而惱悔了一下。不過,無論怎樣,有口服降氨藥,血氨也會降下來的,只是效果慢些。於是,在善意謊言中,我從容搭機返國。

拖著行李出中正機場海關,弟妹們全來接機,一路沉默不語,直奔榮總,途中電話聯繫找不到任何醫師或基金會同仁,我的疑慮升到最高點。到達榮總後,小妹打破令人心焦的靜默,告訴我一個不該存在的殘酷事實。驚訝迷疑中,我痛苦倒地、打滾嘶喊,驚覺周六才通過電話的小兒子已不知身處何境,奮力衝到冰庫,混身顫慄見到才一周不見卻天人永隔的寶貝兒。

時至今日,每天夜裡,我仍會想起秉憲眼珠朝下、似乎帶著驚恐的眼神,鼻孔旁乾掉的血絲,彷彿塗了臘的緊閉雙唇,和冰得硬硬的短髮,默無表情,任憑母親叫喚,再也醒不來。

秉憲心臟衰竭發作得突然,2005年8月14日,周日早上,他在書桌前倒下,來不及就醫便氣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似乎努力想睜開眼,卻只能在沒完全閉上的眼簾縫隙裡,透露出不解的驚懼與不捨。

告別會當天,我最後一次見到摯愛的小兒子。他穿著黑條紋西裝、白襯衫、綠花領帶與黑布鞋,沒有表情的表情,對媽媽來說,真是最最殘酷而憂鬱的訣別。酷暑中,我只想把爬上他臉龐的小蟲趕開,知道自己就將與病苦的愛兒永別,相逢之日無期,強忍著想再擁他入懷的念頭與滿眶淚水,告訴秉憲:安心走吧!媽媽挺得住。儀式中燈光打在秉憲遺照的眼睛上,讓我想起他參加最後一次家庭聚會的模樣,我的痛與淚,終於不濟事的決堤。


輾轉尋找真相

悲傷又不甘願的我,真的知道,秉憲不該這麼走的。他的心臟四歲就有雜音,十歲左右發現心跳緩慢(每分鐘45~50下),之後出現左心室肥厚、心臟輕度擴大現象,但每年追蹤並未惡化。醫師後來也告訴我,秉憲血液的氨很好,但他沒想到檢測肉鹼(carnitine)數值,豈料這竟成了他致命的原因,其實,誰也沒想到。

秉憲滿七前,我致電當年下診斷的主治醫師Dr. Vockley詢問:「尿素循環代謝異常的病患為何需要服用肉鹼?次發性的肉鹼缺乏是否會引起心室肥厚等心臟病變?其間有關聯嗎?」我深信不疑的醫師好友Dr.Vockley告訴我,一些代謝異常病患會有肉鹼缺乏現象,因此要補充肉鹼;但他不認為這與心臟病變有關。他的言詞結巴一如往常,語氣中的輕微顫抖,如今想起,似乎並不尋常。當然,這通越洋電話未能解開我滿腹疑團。

無奈中,轉向最後照顧秉憲的台大醫院基因醫學部胡務亮醫師查詢。其實,胡醫師在秉憲猝逝後,已另向美國其他專科醫師查證可能原因,他嚴重懷疑,秉憲是Carnitine肉鹼缺乏,由於突然停藥補充,所以發生不幸。

2005年10月17日,台大醫院應我要求,胡醫師會同小兒心臟科王主科醫師,向家屬與罕病基金會代表說明可能的肇因。會後,我再度要求胡醫師,希望追查真相,以絕不幸的個案發生。胡醫師同意,於是,我們一家先後抽血再次比對,並請求已赴彰基醫院任職的林清淵醫師,提供秉憲十多年前留在台北榮總的冷凍皮膚組織,這也許是我苦命兒如今唯一活著的一小部分了。


殉身基因聖戰

在林醫師的實驗室裡,一個氮氣冷凍箱的冰冷角落裡,秉憲的皮膚組織還活著,解凍培養後茂盛地長了好幾株檢體;雖然不能開口說話,卻明確訴說了16年來的錯誤與委屈:當年的洋醫師誤診了!只可惜,這令人心痛的事實來得太晚,秉憲只落得闔不上眼地匆匆離去,殉身基因聖戰的沙場。

台大醫院實驗室裡,胡醫師邊低頭為我找資料,邊說道:「真是不甘心。」接著怪自己沒用,未及早挑戰心中的疑慮。忍著湧到心口的悽涼,拍拍他肩膀,我說:「別難過了,我知道你已盡力,就算秉憲的舅舅當醫師,也許就如此吧!」找真相,從台大醫院坦然負責開始。


遠在1990年9月,美國耶魯大學的Dr. Vockley僅憑NAGS酵素活性測定為9.7%的薄弱證據,就為秉憲下了診斷:尿素循環NAGS缺乏症(即高血氨症的一種)。由於他是這方面權威,我對他的診斷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去年秉憲猝逝,死因卻和他的病對不起來,我才開始起疑,決心找出奪走秉憲生命的真凶。


2005年11月18日,台大醫院胡務亮醫師將我們父、母、子三人的皮膚檢體,分送香港與美國檢驗。2006年元月8日,胡醫師告知已完成基因分析,他懷疑秉憲罹患了「原發性肉鹼缺乏症」,而香港中文大學鄧亮生教授亦初步認定相同結果。唯有寄到美國的檢體,據說不能使用,但持有秉憲多年前肝臟檢體的Dr.Tuckman ,則證實無法查到NAGS缺乏的基因缺損點。


2006年3月6日,鄧教授的正式基因檢驗報告出爐,確認秉憲的「原發性肉鹼缺乏症」,及「次發性尿素循環NAGS酵素缺乏症」。然而,當年美國醫師卻誤將肉鹼缺乏當成NAGS缺乏症的次發性疾病,導致醫囑與治療疏失,我們一直以為,肉鹼只是輔助藥品,以致秉憲在疏忽服用一周後,併發要命的心臟病!


原本擔心我更深陷痛苦,反對追查原因的夥伴戰友曾敏傑教授得知實情後,詫然嘆道:「大姐,原來你是對的。」
諒解或找公道


終於得知真相的我,與大兒子自台大醫院頹然返家,途中無法言語。十六年來,伴著秉憲,歲歲年年、日日月月、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的抗病歷程,竟然錯得如此糊塗,直教我難以置信、痛徹心扉。


十六年來,在我的認知中,秉憲因為罹患了尿素循環NAGS缺乏症,而引起肉鹼缺乏,所以,會導致智障、肢障、足以致命的病灶是尿素循環NAGS缺乏症,這也是治療的主體;而補充肉鹼乃為治療脂肪酸的病變,醫師從未叮囑我們:不能停藥。


此後兩周晨昏的輾轉反側中,我不斷地想:那裡找公道?心中也設想了各種情況,想釐清這致命的錯誤究竟如何發生。


如果,美國醫師們沒有斷然下診斷,也未以此為題發表一份9頁的論文,我會有機會繼續追查病因嗎?誰告訴我該查什麼?去那裡查呢?


如果,台灣醫師們能及早質疑權威的診斷,追查那出乎尋常低的肉鹼數值,真相會有機會在不幸發生前水落石出嗎?


這兩個如果,倘若能有一個是肯定的,秉憲今天也許還活著。


掙扎於悲慟、憤怒、矛盾種種複雜情緒的我,反覆思索著:醫師們是不知、不能?還是不夠謹慎?但每一念及,這些年來,那些沒法為秉憲爭取免費藥而汗顏捂著臉的醫師,為失去病患寫了e-mail向我訴說痛心的醫師,異鄉大雨中帶我在醫院裡穿梭的醫師,深夜為病患求藥的醫師,實驗室中低頭懊惱又不甘願的醫師…,我實在不忍苛責。


我明瞭,人類知道的宇宙奧秘太少,能作的事更少。面對大自然,我們都太渺小,面對生命,我們都該更謙虛,面對生死大事,我們應該審慎而坦然。俗話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基因聖戰的沙場上,何嘗不是如此!公道自在人心,何必追求?!


秉憲曾經在一世病苦的生命裡學習尊重生命,認真生活,為愛與關懷學習付出。作為他的母親,我想他會同意「聖方濟祈禱辭」中的這段話:「讓我們可以去撫慰而不尋求撫慰;去了解而不尋求被了解;去愛而不尋求被愛。」


因為,唯有忘記自己,才能發現自己;我們可以悲,但是不能傷!過去的錯誤,就選擇諒解它吧!
尋求第二意見


當然,秉憲不可能活兩次,但是,對我這個餘生裡再也拋不開椎心痛的母親而言,摯愛的兒,卻真正的死了兩次:猝死一次,枉死一次。


只是,秉憲的枉然猝逝能為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反省與學習呢?曾敏傑老師、罕病基金會的永祥、陪我落淚的冠如,一同商論著公布真相時須提出的訴求:


一、罕見疾病的診斷困難度極高,確定診斷應更加審慎。


二、尋求診斷與治療的第二意見,應該是醫、病共同的重要課題。


三、罕見疾病的併發症,其研究與治療,亟待發展。


1967年,17歲的我看過一部史恩康納萊主演的007諜報片「你只能活兩次(You Only Live Twice)」,印象極為深刻。只是真實世界裡,人類沒有活兩次的機會,因此,讓我們共同珍惜這唯一的生命,為繼起的生命尊嚴克盡心力,「總要將最好的擁有奉獻給人類」,就像秉憲獻出他寶貴生命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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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yu 2006-11-17 09:50:40

我是版主,
謝謝你的分享,
建議您向罕見疾病基金會詢問醫療相關資訊.
或許也有病友家長可以交流經驗.
網址是www.tfrd.org.tw

litao 2006-11-16 11:43:53

专家您好:
  我的女儿2岁3个月了(2004年8月3日出生,因胎心监护发现胎心过快2天后行剖宫产,比预产期提前15天,出生后发现脐带过短,评分好,母乳喂养至10个月后予以新鲜牛奶及配方奶粉喂养,7个月翻身,10个月会坐,1岁1个月出第一颗牙,现有16颗牙)。1岁9个月时发现她的发育开始停滞,一直只能扶着沙发来回走,领着双手走,不能独自行走,原本会叫妈妈爸爸也不会了,原来会的再见欢迎的动作也不会了。对周围的事物开始不感兴趣,对玩具声音不敏感,叫她也不理,开始频繁吃手。我在她1岁11个月的时候带她去北京检查,听力及脑核磁共振检查正常,尿筛查正常。脑电图示:各导联慢波棘-慢综合波及节律性脑波发放(双侧额,顶区著)。从未有过抽风。一开始医院怀疑是rett综合症,后来化验血的结果出来后说是继发性肉碱缺乏症(游离肉碱,酯酰肉碱及总肉碱钧低于正常)。但是说也不能彻底排除rett综合症。我已经给她补充口服的左旋肉碱4个多月。现在仍然只是可以自己扶着沙发来回走,不能独立行走。不会说话,不能叫爸爸妈妈。仍然频繁吃手。但是开始对玩具声音感兴趣,叫她也知道回头看了。

  我想询问继发性肉碱缺乏症和rett综合征是否能够完全治愈?会不会我女儿rett综合症和继发性肉碱缺乏症同时都有呢?大概多长时间能够治愈呢?治愈后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吗?

2006-08-15 14:43:55

陳姊的文章是公開的新聞稿(照片是聯合報的)
我想多多轉載會讓它更有意義!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