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18 20:17:50晴天

河 畔

案:本文刊於淡江時報

1998的1/365

渡船頭,三年來,已不知是第幾回來這兒了。

但,只有這次,自己一人。是一直在想著,要獨自來的,只跟自己,不為什麼,發呆、想想、走走,都好,而原來這並非不太奢侈的念頭。

終於,隻身來了。看看左右,似乎這兒不是一個人來的地方。

長髮女子獨坐,等著還在半天高的太陽吋吋沒入淡水河的懷抱,顯得有些孤單與落寞。身旁萍水相逢的人們,或許還會帶著猜測的心情,為我按上個失戀之類的理由,做為我形單影隻在這兒的註解。

無妨,「人活著,本就是為了看,同被別人看」。

坐在堤岸旁,望著泛到海口天邊不見盡頭的漣漪,忽地一陣眼花,像是要被這波紋給漩進河裡去。至於來時路途上惦著的,關於屆時坐定此處,非得文藝青年般思索些深刻的問題,如:生命的輕與重、「永劫回歸」什麼的;待坐定才發現,思辨於我雖有意思,但何妨什麼也不想,讓平日壅塞的腦與心,在此時此景拋卻一切羈絆,讓它們隨流水去到不知名的遠方;就算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也一點沒有所謂。

還要等多久,才看得到夕陽呢?等待是種趣味,但有其時限。

身邊的人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而我來了,也終歸要走的。

那麼,究竟有沒有一個地方,是來了可以不用走的?

左方轟隆隆的引擎聲隨風飄來,是渡輪啟航了;曾搭過往大稻埕的一班,但如今這航程已不再啟;眼前這艘是往八里的,只往八里。那樣陌生的地方,卻引我心疼隱隱,只因生平不能猜到這地名與我的有所關聯─在於高中摯友、雙十芳齡的紅顏佳人長眠於彼。

「觀音度世」的概念,從此打上一個括弧與問號;雙手合十請示,只見觀音山嵐裊裊在塚塚陵墓間散步嬉鬧,演著「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的戲碼,逼我這不明「人生如戲」究理的觀眾,在入戲太深因而落淚的瞬間悟道。

劇中人因好友的死而領悟些什麼,這樣劇情的戲碼該是部發人深省的教條好戲吧?!一部殘忍的好戲……

或許那天,該乘這渡輪去看她;不久,就是她離開一年的日子。已經一年了,也才一年,人生是還好長好久的;而二十一歲的某一天,我在這兒冥想著,十年之後,我又會在那兒,憶起這回響在年少記憶深處的引擎聲,然後,煽情地大力搖了搖頭、深嘆口氣,或許還該配合著抽根菸吞雲吐霧、舉杯酒一飲而盡﹝雖我缺乏享受菸酒的天賦﹞說:「唉!十年了!」

人生的悲哀,一部分就在其荒謬的本質;我總該配合著些,以乞得一些剩餘趣味;即便知道這樣得來的趣味並不好笑,反使人想回過身去反芻瞬間心酸所滲出的淚水。

腳邊石縫裡的招潮蟹們,隻隻爬進爬出,順適其性,有其逍遙。來這兒的人們,何嘗不追求一份短暫的逍遙?至於夕陽,似乎惟有我是專心且專門地等待著的;對於雙雙儷人而言,夕陽只是點綴。

然而,夕陽之於我,又豈非點綴?難道夕陽之於我的意義就比那些戀人們來得大?或許,也並非如此截然不同,只是程度上有所差別罷了。萬物之於我們的生命,其實都只是點綴。

頓時覺得,再坐在這兒也沒有太大的意思;過程中等待的滋味已領略,就夠了。對岸華燈初上,提醒我該是歸去的時候。

吹了一午后的初夏南風,不覺有些頭疼。

其實不要緊。

只是,我仍在想:究竟有沒有那麼一個地方──來了可以不用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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