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02 20:04:48晴天

別問 

案:本文刊載於淡江時報

校園裡,依著大學城旁的斜坡道上,灑落了一地橙得刺眼的鳳凰花。曾經,我踏著它們走來。

轉瞬間,花開花落已三回,最初的燦爛耀眼,如今卻看成了觸目驚心。

閉上眼,拒絕接受迎著南風搖曳的花兒飄送過來的暗示,關於年少已逝的消息; 轉過身去,避開眼前殞落一地的千百花身。然而,何奈心頭湧出如泉悼念,卻止不住地化為淚水,飄落跟前,蒸發在南風裡,無聲無息,就像那遠走的韶光一般, 不知去向……。

上學期末,翻閱著這學期的選課本,大學生活中的第七本,倒數第二本。

勾選著欲修的課,對新學期新課程的期待中,卻摻雜著一縷說不出的、無奈的苦味,心情就像那窗外鐵灰的天空般,彷若被一方無形的網劈頭蓋住,籠罩在淡淡的憂鬱裡,讓人無從掙脫。

終於能體會,初入大學時,眼見大三大四的學長姐,一副冷漠的面容。是四年的人事流轉,蒼老了他們的心境與臉孔;是在他們的眼中,這待了四年的校園再沒什麼新奇的事物能使他們睜大日漸低垂的眼眸;也終於能了解舊人看待新人的心 情:笑他們的純真與無知,但,也羨慕他們的純真與無知。這不再屬於我們的字眼,留在已逝的歲月中,遠在身後不可見的地方。

恍然明白,無知,其實是一種幸福,而純真,又是多麼令人欣喜的恭維啊!而今,我們卻是被這幸福與恭維摒除在外的一群人們,想到這點,無論如何,又怎麼有辦法輕易地笑了開來呢?儘管努力牽動嘴角,泛出的卻是無奈的苦笑。

四年,就即將這麼搭上一班名為「過去」的列車,消失在叫做「回憶」的、遙遠的彼端──一個回首也找不著,任憑呼喊也喚不回的地方。曾幾何時,時間的長河將我們帶來了這兒;而今,最初不論是願的或不願的,也終屆了被帶離的時刻。 記得這麼一句話:「彼此覺得幸會的時候,竟也是再會的時候。」我想,或許是因為到了再會的時候,才使得彼此感到幸會吧!

入秋了,從世俗、擾攘的台北歸來,再一次,獨自漫步在熟悉的微涼氣息裡;然而,在每個熟悉的角落,熟稔的面孔卻越來越少……。可見的,是一張張臉上閃著似曾相識的奇異、期待光采的陌生容顏,一如當年的你我。令我驚心的,已非關逝水年華,而是在那剎那間,豁然發覺,連同著遠去的,竟是一份最初的感動; 是我,在盲與茫中,由著它和自己的心就這麼相互失落,彷如天邊斷線的風箏, 飄失了蹤影……。

社團擺攤的海報街上,新鮮人們穿梭駐足,吆喝和歌舞烘托出愉悅、熱鬧、興奮的氛圍。當這一切逼使我匆匆走過,我似乎看見了也曾在那兒停駐的、自己的身影……。只是,色彩已不再鮮明。

雖然,確信自己的大學生活或許並非完全一事無成,但,仍免不了感受到時光蹉跎之後的懊悔、不及完成些許事情的遺憾。書架上的未央歌,是遙不可及的夢;卻無論如何不曾料想到,即便是最初那份朦朧的憧憬,也成了未能落實的空中樓閣而煙消雲散。

「我們經歷著生活中突然臨頭的一切,毫無防備,就像演員進入初排。如果生活的第一排練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麼價值呢?這就是為什麼生活總像一張草圖的原因。」米蘭昆德拉如是說。

何時才能活得符合自己預先的期望般精采、感動、無愧?何時才能在生活的藍圖上揮灑出燦爛、和諧、寫意的色調?而我想問。

亦或,已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