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02 19:45:38晴天

一堂課

上課鈴聲已響,我匆忙走入文館。這一堂課,今天發期中試卷。

一旁的佳學妹,自老師手中接卷回座,眼看第一大題洋洋灑灑答了好幾行,卻被扣了十分,便將嘴嘟得老高,牢騷滿腹,在我耳邊嗡嗡作響。

整個教室交響著一百多人的吱喳聲、前頭叫去領卷子的呼名聲,此起彼落;我呆望眼前那本二十世紀文學理論,只見希柯洛夫斯基、雅克慎等人物在字裡行間出沒,卻追不上其意義的腳步,只得闔上書本歇息。

佳拿了另一學妹惠的考卷去觀摩,見她第一大題才答三行卻只扣了三分,瞪大眼直嚷不公,無心上課之餘,將一份不知該算是早餐還是午餐的三明治吃下,便趴在桌上養起神。

這裡是最後一排,沒人會放過此地理位置所賦予的優勢,及光明正大不專心的特權。

「你還好吧?或許你的卷子是老師早改的,所以標準比晚改的來得嚴,妳就別再耿耿於懷了。」找話安慰她。

「對啊!根本不公平,等一下惠的考卷借我拿去問老師,為何寫了三行只扣三分,寫了七、八行卻扣了十分!」

一旁的惠面無表情。

下了課又上了課,她卷子上的80分文風不動。

「老師太主觀了,說我寫的都是多餘的、文不對題,但我只不過想寫完整些…」

我無語,只能微笑。

此種來自考試的冤屈,許多人都有類似經驗;姑且不論文不對題與否,只要是意料外的低分,皆令答題者感到愕然、有苦難言,尤其是那答題者果真用過功的情況下。

於是分享切身經驗,關於自己在研究所考試中也曾經歷的意外低分,及閱卷者主觀之不可逆料。

易感的她,聽著故事,轉眼忘卻不快;轉而提起她的疑惑,關於未來的去向。

我看看錶,心想這課眼看將給談掉;然我並不介意,若所言對她們能有些許助益,即便是隨口談天亦有非凡意義。

關於畢業後的工作問題,學妹有滿腹異想和一片雄心。一會兒說打算去上電視台訓練班,一會兒又發憤要把鋼琴及舞蹈練好,以後或可開班教小孩子跳街舞,再不然,就上街擺攤說書講古;若都不成,大不了找個人嫁了。說詞天花亂墜,眉宇間卻帶著認真。

以半鼓勵半倚老賣老之態,儘可能告訴他們我所僅知的。關於就業,無論從事任何工作,傳播尤然,社會新鮮人都要能熬;又找工作當以興趣為取捨的標準等等。

頭頭是道,語畢卻也心虛,畢竟自己亦未正式踏入社會。

「說到能熬,我本來就很能熬的啊!常常熬夜嘛!」佳學妹突發無厘頭之語,令我啼笑皆非。

靜聽的惠有感而發,「人要為了養活自己而找工作糊口,真是件麻煩事,沒辦法的話,大多也只好去做些沒才能專長的工作……」

此語未畢,佳學妹忽地轉頭,作惡狠狠質問狀向惠學妹低吼,「你是在指桑罵槐說我沒才能沒專長嗎?」

純真的惠見狀,連連迭聲否認,兩人模樣惹得我直發笑;雖然,笑容之下掩不住的,是一份只有我自己明白的沉重,來自面臨畢業轉換就業的茫然。

「耶~~太好了!若是非本科也能進傳播界就業的話,那我就不必擠破頭去考研究所了,我還可以再玩兩年囉!」

又是一句童言童語,卻也無從糾正起;無從告訴她,凡事不如想像容易,而考或念研究所,更非只存在著為日後工作鋪路這一項表面價值。

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既擔憂又羨慕,羨慕大二的他們,具有說任何話的本錢與權利──說任何關於如何揮霍青春的話語……。

下課鐘聲如常響起,迴盪校園;這鐘聲他們還能聽上幾千遍,之於我,過不了多久,卻只能敲響在午夜夢迴裡。

明白我嚮往研究所的心意,學妹最後問了,「學姊,若你上了研究所,你願意花兩三年只是為了挑一古人的作品來研究,而寫一本不甚特出的論文嗎?我看過一些論文,吹毛求疵的,真沒意思,一個古人罷了,就值那麼多後人研究他?他也不過就是個人而已,寫過一些東西罷了!」

來不及告訴她學術研究的意義,也不及說明我的興趣並不在於只研究「一個古人」,而研究一個古人其實也有大於她所看到的「只研究一個古人」的意義;學妹此時卻說了,「所以,我們要努力創作,要當一個讓後人研究的人,而不是只當一個研究古人的泛泛後人。」

這話一出,當下令我對這水昆妹刮目,並為她豪情壯語感動不已。

「好!學妹,有志氣!」使力拍她肩頭,打氣並讚許。

「所以,學姊趕快出一本書,好讓我們研究吧!」

我愣住了。

除了訝異,只能微笑不語。這隱約存於我心的自我期許,竟無意間讓這見面不超過十次的學妹隨口揭露了……。

老師已下講台,班代跑上前去,以麥克風宣佈事情。原來他們正準備辦卡拉OK大賽;舉辦地點是水源街裡某間店──也曾鑲嵌有我大一迎新會裡生澀身影的那間。

於是,試圖將從前所參與活動的記憶喚醒;腦中畫面卻快轉,不復追憶,勸我放棄搜尋。

「嗯,要唱什麼歌好呢?啊!有了,我要唱張惠妹的”夢見鐵達尼”,對,就唱這一首!」

當她們仍熱切討論,我背起背袋,背起那份因課漸少而使必攜書本總重漸輕所生的空洞,和面對茫茫未知的無形沉重;但當在他們的喧鬧聲中踏出L301,我卻感覺步伐比起來時,似乎輕盈快活了一些。

因那喧鬧聲中烘托出一股希望與活力,在我身後,陣陣吹送;恰似暖人的春日熏風,將活力與希望分送,拂上我右肩荷著的背袋,填補了空洞,同時,也悄悄地,攜走了我的些許沉重,輕輕地,飄散在黃昏的校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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