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


不再猶豫太多，要乾脆俐落
用水拒絕多情易滅的火
用火拒絕輕浮的棉絮
用星期天的浪漫拒絕星期六的慵懶
用魚缸的魚拒絕瞪眼的貓

別以為在開玩笑，天下的人保持禮儀
我繼續用冷漠拒絕不請自來的敲門聲
用百葉窗拒絕鬼祟的陽光
用玻璃拒絕誘惑的水跡
用沉默不語拒絕喋喋不休


《邂逅》


那麼多的黃昏聚在一起
而我從沒邂逅過你
像月光邂逅輕紗
蛇邂逅蛻了幾年的皮
蝴蝶邂逅春風，發黃的書頁邂逅書籤

給遠方寫的信比遠方更遠
潦草的字跡邂逅動人的眼眸
奢望邂逅一排排落雁
對於夜晚來臨，早已習慣
把自己躲進燈芯，邂逅飛蛾的撲吻


《乞丐的黃昏》


他雙眼潔淨地欣賞黃昏，衣衫破爛
若是下起一陣雨來，他會微微張開嘴
托起乞討之碗，乞求人間的憐憫與陽光
銀杏樹不結杏子，只落下黃黃的碎葉
葉子翻滾，滾過他的斷臂，燙過
那副快要掙破皮肉的骨頭。他早沒有任何感覺
當眾人一次次地瞎了眼，把錢幣含於口中
像餓狼叼著羊羔，秋風刮向金黃的麥地
他早就啞了幾年，乞討之聲淹沒在無魚的池塘
池藻獨自搖擺，也有好幾年了


《雲和魚》


上午晴朗，下午涼爽
雲在天空高而白淨地飄
魚在水裡自在地游泳
風打了個哈欠，雲被吹亂了
魚不為意。如果再來一陣涼風
雲便跟在風後面，飄到水上面
跟魚對望。魚只喜歡水的純潔
像少女喜歡凝望水跡斑斑的玻璃窗
雲開始飄進水裡，把自己飄成水的漣漪
魚依然用嘴唇親吻著水，對水之外的東西
比如火，柳枝或蜻蜓，毫不在意


《青玉案》


夜半驚醒，涼風刮開了窗戶，簾布像裙襬蕩漾
剛夢見了前生，身處於元宵佳節，少女款款而來
轉眼如白絹飄逝。心頭一陣冰涼，摸黑走到窗前
月光下的案上一片狼藉，堆滿了玉器，全是她的至愛：
鷹紋圭、翡翠、石奔、玉玦、王含，還有號鳥
我拿起那塊冷寂的“青蝴蝶”，想起她的容顏，在哪？
在東風之夜，在湖邊的柳蔭下獨自梳著秀髮？
隨月光淺淺足跡走到街上，走到人群熙攘中
霓虹燈閃爍如繁星，車鳴聲比鳥鳴聲暴躁
那黑巷就延伸到前生的熱鬧街巷，花在爭妍鬥麗
酒壺碰響沾濕的嘴唇。又一陣東風吹來
手中只見那破損而斷翼的殘蝶，白髮被吹落幾根
是誰曾用蛾的口吻，說過：燈火闌珊處，有情人終成眷屬


《胭脂匣》


今夜，你穿著一身紅寢衣，活像紅蝴蝶
坐於鏡台前，用薄薄的唇兒吻取五月的花粉
粉飾這美好的容顏吧，抹胭脂，塗口紅，畫柳葉眉
打開晶瑩的匣子，在左頰染上朝霞，右頰染上晚霞
我便是朝露與晚風，來跟你相親相配
匣子打開，春天常在，人間的花期延至秋風吹襲
你要收歛那受傷的翅翼，記住那碑石上的話：
不要落淚，淚是情人在湖邊愛惜的漣漪
不要輕易墜落，在枝頭上把悲痛的葉子站穩
我要從邂逅的那個黃昏一直奔向重聚的夜晚
需要點時間。再牽著你的斷翼，在春天裡翩躚
看枯木斷成兩截，小橋想念流水，看你再次離開人間


《滿江紅》


你知道自己骨髓裡流著大片死水
知道人世的黑暗，逼使你走到清澈見底的江邊
魚兒暗自吐出氣泡，仍無法掩飾過多的鱗傷
你也刮吧，像魚兒一樣，刮人世的痼疾與倦容
刮榆樹的死皮，鐵軌磨損的痕跡
然後咯血，向江面的死寂咯盡體內的冷血
滿江紅，滿江的落雁鳴叫著一聲聲悲慟
你滿身似有燒焦的灰燼，涼風吹拂
隨它飄向於江中央，做人比做隻沉筏艱難


05.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