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卓軍

《湖的秘密》帶來畫外音的分裂與暗藏的黑色偵探式幽默，或許是令人期待的，然而，這當然不會滿足我們窺探秘密的欲望，它可能只是一連串「撒滿謊言的風景明信片」。《湖的秘密》的旁白敘事聲音，把輕艇選手、湖、烏龜、水鳥這些角色混同，變成了幾個難以相互區辨的的角色。本來看似正常的「你」的成長史與創傷敘事，卻因為「湖」本身的指涉一開始就不確定，有時是公園的池塘、湖面、釣魚的魚塘，有時卻是噴水池、主題樂園的水池，使得觀眾如我，開始注意到畫外音所說內容的可疑。

畫外音似乎頗有意識地鋪陳著一個「小說與電影裡早就出現過了」的老舊謀殺情節，或者，它根本是個陷阱、謊言，並且不無調侃地對觀者這個「你」說：「值得排上一小時的隊來看嗎?」然後，畫外音不斷引誘又翻轉先前的情節敘事，譬如：其實母親並沒有離家出走，她是被父親謀殺了。但這個秘密又是和秘密情人在遊歷主題樂園的某個房間時發現的。當秘密情人以女聲說：「讓我們出去吹吹風好了。」以後，畫面的聲音才出現了環境音。彷彿影像世界本身才是那個像秘密主題樂園般，沒有什麼出路而錯亂。「我們」與「你們」、「我」與「你」、白天與黑夜、人與湖面游動的動物、虛構與後設、秘密與無聊的日常公園風景片段，經常保持一種彼此可互換的想像空間。並且，後設式地反覆推翻先前的畫外音，把秘密情人轉換為「一隻動物」，使得全片的壓抑語調和無聊平庸的影像，轉變為陳腔濫調所堆疊出來的後現代式幽默。這種黑色幽默，似乎來自於湖面禽鳥的笑聲，或者，「你」的秘密根本是個謊言，「我」根本就是一座湖。這是一座湖與其棲居禽鳥的馬倫巴，是池中魚、湖邊鳥的幻見之影，是「牠們」對於庸俗風景名信片式影像的詩意評論。《湖的秘密》對於影像與敘事結構的自覺與解構，所帶給我們的是日常影像百無聊賴中的小小而冷靜的驚喜，反對做作影像的一種故作玄虛，在畫外音、在平行多重敘事間的跳躍諷刺。

(本文轉載自《2015南方影展專刊》中龔卓軍教授所寫的《黑暗會繼續燃燒》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