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10 10:20:14 小艷

♫「搖滾南灣。」




有人說,春天,一定要到墾丁搖滾一下;而,這是我在春天失憶,卻從北跑到南的,奇妙的戀愛故事。


我失憶了。
在這下著雷雨的午後,我曲著身子,靠在醫院病房的窗邊發呆。


「妳失憶了,可能只是暫時性的,不用太緊張。」十分鐘前,看起來應該年輕的醫生安慰著我。
「那如果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也可能是永久的嗎?」我冷靜地問。
「嗯,這我們沒有把握。」醫生低調地回答。
「我知道了,謝謝。」我轉過頭去。
「有什麼事情就按鈴,若想起什麼,請告訴我們。」
「好。」我仍看著窗外。

這種感覺可能跟被判了死刑,或者知道自己剩下不多的壽命有點類似,老實說,現在的我沒有傷感,但覺得一切茫然。
我竟然完全想不起來我是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誰知道,我的身上連身份證也沒有,還沒有健保卡。

我在窗戶反射出來的自己的影像裡,看見一個應該算是化濃妝的女人,對,那就是我。
好奇怪,我明明失去了記憶,但是我還知道這叫做煙燻妝,而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把身上醜醜的,醫院提供的淺綠色衣衫換下。
我走到衣櫃前打開了門,看見一雙酒紅色,上面有兔毛的靴子,還有一件鑲有鍊子的黑色皮短裙,以及一件應該是破爛還是故意搞的,露出一大截腰身的,唔,這到底是背心還是小可愛?

天啊,我連錢包都沒有,就這樣出門嗎?
我垂頭喪氣地把裙子掛回去,可能太過粗魯,裙子的口袋掉出了兩千塊。
我把那兩千塊拿出來,還想著我要怎麼付醫藥費,自費的話連住院一天也不夠吧?
然後我就看見了一張名片,夾在鈔票的中間。

「搖滾南灣,阿海……。」上面還有這個「阿海」的手機和一個屏東的地址。
看起來那個什麼南灣的應該是墾丁的一個店,或地名吧。

身在台北的醫院裡的我,這個人我會認識嗎?
還是,沒失去記憶前的我,正要去這個地方?
唉,頭好痛,想不起來,完全沒有一點點印象。

「來,量體溫喔。」護士突然打斷了我的發呆。
「喔。」我配合地躺回床上,做一些例行檢查。
「妳還好嗎?有沒有想起什麼?」護士笑笑地問。
「沒有,這樣很糟嗎?」我反問。
「不會,別勉強,好好休息一下。」
「那個,哪裡有賣電話卡?」我又問。
「地下樓B1的便利商店有,妳要打電話?」
「嗯,剛看到一張名片,想打去問問看,也許有什麼蛛絲馬跡。」
「妳有錢嗎?」護士關心地問。
「剛剛口袋裡摸到兩千塊。」
「我的手機借妳好了。」她好心地拿出了手機給我。
「啊,謝謝。」
「別客氣,我先去巡房,待會再過來拿,妳先打吧。」她笑了笑。
「好。」我感覺一陣溫暖,然後撥了那名片上的電話。
「喂,我是阿海。」我撥過去那支手機,正是那個叫阿海的男人。
「啊,你好,我,呃,我想請問一下我們認不認識。」我說得結結巴巴,因為突然覺得自己好唐突,我又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名字,該怎麼跟他解釋?
「請問妳是?」
「我,抱歉,事情是這樣的,」我深呼吸,然後繼續說著:
「我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裡,發現自己失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也什麼都想不起來,唯一有的線索,只有一張你的名片而已。」

「哦,這樣,嗯,妳現在人在哪兒?」他問得很理智,沒有一點被嚇到的感覺。
「我在台北的XX醫院。」
「這支電話是妳的嗎?」
「不,是護士借我的,我身上連健保卡都沒有。」
「這樣,我剛好人在台北,大概有兩小時的空閒,妳給我病床號碼,我去找妳。」他竟然馬上說要過來耶。
「啊,麻煩你了,謝謝你。」我充滿感激的掛了電話。

然後,我就換上了那套櫃子裡的裝扮,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大雨發呆。

「哈囉?」大約過了十五分鐘,有個男人推開了房門。
「嗨。」我轉過頭看他,是個高高的,很像浪子的男人。
「果然是妳。」他原本嚴肅的臉,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
「咦?你認識我?」我驚訝地跳了起來。
「嗯,嚴格來說,我們只見過一次,不是太熟,但是認識。」他突然結巴了起來。
「啊?」聽他這麼說,我有點失落地跌坐在床上。
「我只知道妳叫樂樂,呼,嚇死我了,因為妳突然就不見了。」他把床旁的椅子拉過來,然後坐了下。
「樂樂?還有呢?」我急著問。
「妳是怎麼了?醫生怎麼說?」他伸出手摸著我的額頭。
「醫生說我沒有腦震盪,沒有什麼傷,但是還查不出失憶的原因,他說這是幾千萬分之一的機率。」我幽幽地說著。
「我前天認識妳的時候妳的皮包就被偷了,一個人蹲在馬路邊發呆,妳跟我借煙,然後聊起來,唉,我應該陪妳出去買菜的,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他低著頭,有點自責的樣子。
「啊?買菜?」為什麼我們剛認識就要去買菜?
「呃,其實,那天晚上後來,我們上床了,隔天下午我要去辦事,妳說不急著回家,晚上要做晚餐,但妳身上沒錢,所以我給了妳兩千塊,我就送妳去先辦幾個卡片掛失,然後到超市門口就走了,回到家以後沒見著妳,我到處找都找不到,沒想到妳在醫院。」
「唔……。」原來這個人是我的一夜情對象,難怪,我就說他看起來像個浪子嘛。
「沒有,妳誤會了,不是妳想的那樣,我……。」他好像知道我想什麼,急著解釋。
「咕嚕。」我的肚子叫了。
「妳沒吃飯?」他挑著眉。
「沒有,醫院的東西好難吃,我打開蓋子就不想碰。」對喔,真的餓了。
「真是的,既然沒什麼事,先辦出院吧,我們去吃個飯。」他起身,把插在褲子口袋裡的手伸了出來,一把牽住我,就往電梯走。

我跟著他的腳步,手裡傳過他的溫暖。
可是,我卻更加地茫然,因為,吃完了飯後呢?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未來該怎麼辦。

「怎麼了?」阿海替我付了住院的醫療費,然後我們到停車場牽車。
「啊?沒有。」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搖搖頭。
「我待會要回屏東,要不要先跟我一起去?」他看了我一眼,然後發動車子。
「呃?」
「妳那張名片是我民宿的名片,前晚我們抽著煙在路上聊天時,聊到即將開始的音樂節活動,妳說很想去墾丁,我才告訴妳我剛好有開民宿,就這樣熱絡起來。」
「可是,聽起來我一直在麻煩你。」我低著頭。
「不會好不好,不然妳怎麼辦?妳昨天還威脅我硬說要留間房間給妳。」他似乎想起我們相處過的狀況,笑了出來。
「威脅啊?」我大叫。
「是啊,妳裸著身體只圍了條毛巾,靠我靠的很近,又不准我碰妳,非常挑逗的威脅,超狠的。」
「呃?」我這麼任性?!
「嗯,我當然嚇得趕快答應囉。」他挑著眉,眼裡帶笑地說。
「噗嗤。」我也跟著笑了出來。
「終於笑了。」他說得溫柔,眼睛直視著前方。
「阿海,謝謝你。」
「應該的,別客氣。」
「那我真的可以去嗎?」
「當然,不過房間都訂滿了,只剩下我那間。」他說。
「啊!」
「別擔心,床讓給妳,我睡沙發可以了吧?」
「嗚。」
「傻瓜。」他伸手又摸了摸我的頭。

他帶我去路邊吃了個麵,因為他說趕時間,等到了以後再請我吃好點。
然後他就一路趨車往墾丁走,而我在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樂樂,到了。」他輕輕搖醒我。
「呃?幾點了?」我揉揉眼睛。
「九點多,還沒到墾丁,我怕妳餓,先轉到高雄,去六合夜市逛逛,吃點東西?」
「六合夜市啊?」我大叫。
「妳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對啊,這裡東西很好吃。」
「妳來過?」
「不知道,可能喔,好像有點印象。」
「那走吧。」
「嗯。」

下車後,他仍牽著我的手,我們就在夜市逛了起來,連吃了幾碗擔仔麵,然後兩個人一起吃了一份棺材板。

「妳真會吃。」他幫我切了棺材板後,餵著我,說。
「嗯,好吃嘛。」我嘴鼓鼓地回答。
「聽說妳也很會做菜。」他看了看我。
「是嗎?」
「還記得怎麼做菜嗎?」
「嗯,也許吧,不曉得,要試試看。」
「那到時候廚房交給妳了,早上要做早餐給客人,應該不很難。」
「好啊,算打工囉,抵房租跟欠你的錢。」
「哈,我比較喜歡錢債肉償。」
「噗,色狼。」看著他故作滑稽的臉,我又忍不住一陣大笑。
「妳笑的樣子比較好看,不要愁眉苦臉的,看起來很兇。」
「有嗎?」
「是啊,待會順便去買卸妝的東西吧,妳沒卸妝不好吧?」
「對喔。」我想起我那濃濃的煙燻妝,我看都花了。
「妳也沒衣服換穿。」
「對耶。」我突然覺得生活不容易啊。
「那看樣子妳還是得錢債肉償了。」他又開起玩笑。
「總有打掃什麼的事情可以做吧?」我嘟嘴。
「我哪捨得讓妳打掃,打掃那邊有請當地的歐巴桑來幫忙了。」
「呃,不會吧?」我皺眉。
「傻瓜,這點小錢不要那麼記較好嗎?這邊應該有幾個攤子賣的衣服還可以,順便逛逛吧,買些平常可以穿的。」他買了單,然後陪我逛了起來。
「那我不客氣囉。」我發現有間地攤的款式還挺好看的,便拿了幾件看了起來。
「請便。」

隨後,他幫我拎了幾袋衣物,又陪我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妝店買了些卸妝品與用品,我們又上了車,連夜趕到墾丁。


「下車囉。」他又搖醒不小心睡著的我。
「哦,哇……。」我下了車,站在「搖滾南灣」前讚嘆了起來。
「不賴吧。」他站得直挺挺,很有自信地笑了笑。
「好漂亮,真有味道。」我看著眼前這間民宿,感覺很不可思議。
「先進去安頓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

他領著我上三樓,那是一間很寬敞,有獨立出入口的房間。

「這我房間,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這邊度過,所以弄得比較大,設備也比較齊全。」
「好大喔,請人設計的嗎?」沒想到外觀很有風情,裡面更有味道。
「我自己設計的,這是我的夢想。」他幫我把東西放好。
「哇,還有陽台。」我打開那片大片的落地窗,靠著欄杆吹著涼爽的海風。
「是啊,這裡view很棒,晚上不賴,白天是另一番感受,喏。」他遞了根煙給我。
「我好喜歡這裡喔,晚上喝啤酒吹風一定很棒。」
「要喝嗎?」
「好啊,你有嗎?」我眼睛一亮。
「酒鬼,當然有,來墾丁必備。」他敲了敲我的頭。

這個陽台的位置與高度非常合適,一眼就能望進整片海景,阿海拎了兩大杯生啤,他說晚上要喝這個,而下午適合喝比利時啤酒。

「你開這麼久車不累嗎?」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問。
「不會啊,妳呢?待會早點休息吧,早上不是還要做早餐?」他促狹道。
「OK啦。」
「妳看起來很興奮。」
「對啊,度假耶,好棒喔。」
「妳前晚剛到我房裡,也是這樣說。」
「咦?」
「妳很喜歡我台北房子的設計,坐在陽台說感覺很像到國外的旅館度假。」
「對喔,你有兩個家啊?」
「嗯,旺季時都在墾丁,偶而回台北辦點事情,這裡對我來說已經是大半的生活了,台北的家是旅店。」
「在墾丁生活啊?」
「是啊,不像這裡再過幾天即將湧入的幾十萬遊客是來度假的,這裡就是我夢想中的生活。」阿海的眼裡有著很明確的堅定,跟他一身浪子的打扮不太搭嘎。
「我以為你應該會開跑車,沒想到你開的是休旅車。」我沒頭沒腦地說。
「哦,我看起來像浪子嗎?」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麼。
「咦,你怎知道?」我的表情有點尷尬。
「因為前晚妳上我的車時,第一句說的話就是這句。」
「呃?沒想到我失憶前跟失憶後的感覺是一樣的耶。」我好驚訝喔。
「那就衷心希望妳失憶前跟失憶後對我的感覺也是一樣的。」他頭側了一下,有點曖昧地笑道。
「你,我們真的,上床了?」我終於問出口。
「是啊,懷疑嗎?」
「也不是,只是沒印象。」他牽著我的手跟摸著我的頭都那麼自然,肯定是有親密關係才會有這些舉動。
「說的也是。」他有些苦笑了一下。
「對不起,只是,我對自己一點記憶也沒有,唯一只有認識你,而我們還,還竟然是一夜情的關係……。」我吞吐地解釋。
「誰說我們是一夜情?」
「咦?」不是嗎?
「我們白天也有做耶。」
「呃?」那,那所以是一天一夜情?
「傻瓜,」阿海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手攬上我的腰,說:「我不認識之前的妳,雖然妳也失去了記憶,但,那時候我對妳是認真的,現在也是。」

「……。」我聽著他的這番告白,整個人愣住。
「樂樂,我不是對妳有意圖才跑來找妳,也不是對妳有意圖,才把妳帶來這裡的。」
「那,那是?」
「昨晚回到家沒看到妳,我急的半死,擔心妳是不是出事了,整個晚上都在找妳,昨天妳打給我的時候,我還到我們認識的地方去四處打聽,沒想到就接到妳的電話,那時,我就猜可能是妳,但不太確定,到醫院後,看到妳,我就鬆了口氣。」
「你從我失蹤到現在都沒睡啊?」我忍不住摸著他的頭,鼻子有點酸酸的。
昨天在醫院時,我有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人,正掛念著我,心急如焚地等著我的出現。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但是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只想要讓妳開心,好好照顧妳,不要讓妳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的眼神好誠懇。
「阿海,我想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會跟你上床了。」我摸著他的大臉,說。
「妳想起來了?」
「不,我還是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但是,我想,我一定也是認真的。」我站起身,把他拉起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們在黑中帶著深藍色的星空下,擁吻著,彷彿下午的那場雷雨不曾存在。
隔天,我還是沒醒來做早餐,因為我們在床上到早上才入睡。

至於後來,我有沒有恢復記憶,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在「搖滾南灣」找到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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