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7-15 15:54:23

《伽雅》十一、女主

十一、女主

伽雅睜眼醒來,瞧見陌生的擺設,尚記得已身處默那鄉,起床下樓梯,走到地層的起居室。但爐頭沒有火,室內一陣微冷,望見有一道門,心想是柴房,進去果見滿室柴薪,遂拿了一梱拋在爐裡,生火起來,很快便燒旺,但烈火未能驅除濃厚的冷意,心想,怎的已四月天,默那鄉仍是涼風陣陣?

她往窗邊遠眺,大概千步外有十數家平房,而平房之後,是滿目木棚,廣闊得佔據視線。

從前前往拉普達城,路經麥那鄉,見過類似的木棚,知道是養牲口的地方,但規模遠不及眼前木棚,無法伸見盡頭,堪比一道護城牆,而且不知道有多長、多深,不禁驚嘆:「這裡就是默那鄉嗎?」

回望身後,此時才仔細觀看自己的新居,兩層蒼蒼灰灰的石房子,四合的黑瓦屋頂,正門和窗門用尼蘭山的珍貴木材製成,門鑲上鐵板、銅手把。大石和銅在平原為主的沙摩地是高價建材,黑瓦片更是中北路城特產,運至本地,想必也價值不菲。屋內的地板亦是用大石塊舖成,橫樑和地層的天花都用原條木,一間外貌平凡的石屋,用料竟珍罕非凡。她還打開櫃子和翻看容器,發視一個大缸內全是肉身豐滿的白米,一把足夠在木那鄉換取一年雜食,兩地一線之隔,環境卻差天共地。

倏地,外面傳來雜聲,她遂往窗門察看,原來有人正從木棚乘馬車來。她不知如何是好,馬上躲在門後,裝作看不見對方。

不久便有人敲門,在門外道:「你好,我想你是舍南的夫人吧。我們是你們的鄰居,也是專責供應你們和侍衛的日常所需,請開門吧。」

伽雅不料對方知道她在門後,開門縫看。

門外是一個白胖少年,笑面前來,道:「夫人你好!」

伽雅見是比自己年少,又樣貌天真,頓時放下三分戒心,在門縫道:「歡迎,很高興認識你,可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少年卻笑道:「夫人,你若是歡迎我,就不用隔著門吧。我是比奴,住在豬欄那邊。」

伽雅給說中心事,登時漲紅了臉,尷尬地開門,但見少年衣著整潔,釋去少許疑慮,道:「你們負責供應日用品嗎?」

比奴少年道:「對!舉凡食物、衣服、柴薪、器具、馬兒,只要有缺,儘管跟我們取!其實我家和我的鄰居幾十人,都是宗霧叔的工人,主要負責養豬和牛。你看左面,其實那裡還有幾戶,就是養雞和鴨。你還不熟悉附近吧?來,我跟你說明一遍!」

伽雅欣然答應,跟比奴走一圈,才知道原來新居處於宗霧根據地,東方是二叔一家等人的馬、羊牧場,南方是木棚和屠房,北方一片平地是農田,再遠處有些磨坊、紡織作坊、侍衛的房子;若沿通道西行,通往宗霧的本家房子,繼而是宗霧的侍衛所、其他工場,再進則通往默那鄉的中心。

默那鄉土地比木那鄉大數倍,人口亦然,僅是宗霧掌控的事業,就聘用逾千人,況且宗霧未是默那鄉的首富,其他富豪財雄勢大,可想而知。

伽雅稍稍見識過天羅事業,但與宗霧相比,則小巫見大巫;眼前的少年只十三四歲,講解卻頭頭是道,見識甚廣,想必也見過不少世面。

比奴介紹完畢,活蹦活跳地回去自己的馬車,邊搬下貨品,邊道:「我爸吩咐,假如舍南哥和夫人醒來,就給你們送東西!剛才我看見你出來,就過來了!」

伽雅即感奇怪,道:「我們相隔這麼遠,你也看見我出門?」

比奴挺起肚子,驕傲道:「當然,舍南哥也稱讚我異能了得!」

伽雅心想,怎麼又是異能人?看來自己沒有異能,才是異類,道:「謝謝你的款待,你們確是好人。」

比奴拍一拍肚皮,老頭子般呵呵笑道:「你們木那鄉的也不賴,大夫人和你都是好人!」

伽雅疑惑道:「誰是大夫人?」

比奴甚感出奇,瞇眼笑道:「你是小夫人,誰會比你大?」伽雅更是一頭霧水,苦惱地搖頭,比奴倒是得意道:「當然是木蘭姨!」

伽雅登時怔住,回過神道:「婆……婆婆是木那人?我……我怎的不知道。」

比奴跳上馬車,嘻嘻笑道:「看來你跟木蘭姨還不大熟,那我不講太多了,再見!」伽雅匆匆喊停,但對方不顧而去,馬車飛快地回去廣闊無邊的木棚。此時舍南騎馬回來,看見地上除了一籃子雞蛋,還有一籃豬肉、兩筐蔬菜,便說:「你見過比奴吧。」

伽雅剛才跑了幾步,又受了涼風,忽感暈眩,跪坐地上,舍南上前扶起她,她跌倒在舍南懷內,登時漲紅了臉,卻不敢讓對方知道,道:「是。」

舍南不大在意,只道:「你多睡一會,我給你煮飯。」伽雅感不好意思,忙道:「不,你受傷,而且我是……應該我來煮。」可是想起自己不大會燒飯,又徬徨起來。

舍南似看穿心事,便道:「我找工人來煮好了。」

伽雅舒一口氣,丈夫不下廚,妻子幸保面子,卻忙忙捧籃子回家,看見爐火快熄滅,遂添柴枝吹火,手忙腳亂。舍南也提起剩餘的物品,搬回室內,妥當地放在不同的盛器。伽雅見舍南做家事井井有條,心想也許對方留學異地多年,懂得照顧自己,反而自己在新路城讀書時有同鄉相伴,獨自往拉普達城的日子又不長,回到木那鄉,家務又有老人們照料,自己只管讀書,十指不沾水,半點家務也不會。

舍南說找人煮飯,但其他人都在數百米外,結果自己動手起來。

伽雅沒有睡,卻也無甚精神,也許睡得不好,其時已黃昏,暮色從窗門射進屋內,還顯得有點陰暗,看見木櫃子有幾十個燭台,便燃起幾個。

不料此燭火異常光亮,只點燃兩個,起居室便像白天一般。此時,舍南已煮了一鍋炖肉,灼了一斤青菜。

她早已飢腸轆轆,嗅到香氣便徐徐接近。舍南拿陶碗盛了一碗炖肉,還遞交鐵叉,伽雅吃了一口,頓感溫暖。舍南也填肚子起來,可是二人從煮飯至今,還未講過一句話,使她渾身不自然,心想總該找些話題啊!

她不一會便吃飽,見舍南已不吃,遂上前拿過餐具,道:「我來洗碗吧。」

舍南點點頭,就上樓梯去。

伽雅舒一口氣,可是不見炊房和水盆,該怎麼洗?她愣住一會,才記得身處田野,暗罵自己笨蛋,門外不是有一口井嗎?她遂收拾餐具往井旁清洗,髒水倒在草地就是。

倒是那燭台神奇,方圓十米都照見,那著它朝著點點光芒的木棚出走百步,抱膝坐在青草地,觀天起來,滿天星斗,看見兩條銀河交織,一條又粗又顯眼,另一條則又幼又晦暗,只一眨眼又不見。

今夜是無月夜,兩個月亮都躲起來,每年只有三兩次,她遂吹滅燭台,躺在地上觀星,偶然看見一顆飛星沖向大銀河,立時興奮莫名,心想許久沒觀星,自從往新路城讀書,到後來往拉普達城,回到家鄉住在擠擁的聚落,周圍愈來愈光,天空卻愈來愈黑,星星彷彿只存在於她的童年。

她不自覺又回想農房生活,未入黑就吃飯,吃飯後就睡覺,醒來不是跟父母去田裡幹活,就是跟哥哥和鄰居孩子玩耍,可是此情此景,已不復再。

父母死於三年前的戰難,哥哥獲國家政府徵召,前往西北路城的油礦工作,早陣子還有寄信和工錢,近半年音訊全無。她初時還擔心安危,後來明白前往油礦工作都是九死一生,特別是受徵召的。她慶幸自己考上拉普達書院,即使沒完成學業,仍有一筆新路城政府頒予的獎學金,加上父母積蓄和變賣田地,總算在鄉中買了一座小平房,其後靠白天帶小孩讀書,晚上自己鑽研學問,也生活無憂。

她心想,當初以為鄉長夫人的生活必很忙碌,正如她認識新路城主夫人,幾乎每日每夜都偕丈夫出席各場合,有迎接外賓,有巡視城市,豈能安樂地觀星?

她突然想讀書,但書本都留在木那鄉老家,一陣唏噓,便回去新居。

燭火仍照亮起居室,爐火卻已熄滅。她不再生火,直接往寢室去,心想:「我們已休息整天,明兒該去鄉公所,默那鄉的聚落會更宏偉嗎?」倏忽,她感到有人扯住她,她完全凌空,然後倒進對方胸膛,正欲開口,舍南一吻,就封堵她的嘴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