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殘花》第四十八回 無雙(下)
第四十八回 無雙(下)
張誠從天而降,落在紅葉面前,大聲說道:「懇請皇上讓微臣將功贖罪,捉拿逆賊!」不久,傳來田義的聲道,道:「傳皇上口瑜,准張誠所奏。」張誠遂說:「蔡公公,請容許晚輩代為處理。」蔡泰祖笑道:「紅葉仙子武功高強,還是張公公能勝此任。」張誠輕微點頭,瞧見紅葉,便說:「紅葉姑娘,久違了。希望今日一戰,你我能分出勝負。」張誠當日得知皇上密令經已洩露,不信任下屬辦事,於是親自到蘇州口傳密令,再連夜趕回京師覆命,恰好趕上這一役。
張復光拍拍肩上灰塵,笑道:「張公公行事快如閃電,竟然不下於小人的神駒,小人萬分佩服。」張誠冷笑道:「不愧張居正的兒子,本公公受教何謂唇槍舌劍。」張復光躬身笑道:「張公公見笑,不過公公見過先父,該早就領教過,實在不必驚慌。」張誠面容抽搐一下,卻道:「可惜死人不會說話,你們幾個娃兒……哈哈!」張復光又說:「我們幾個娃兒,確是活得不賴,每天哈哈大笑。」
紅葉來一招突襲,逼得張誠後退三步。
張誠說:「此乃本公公的私事,請各位不要插手。」張誠與田義為宮中頂尖高手,均有修習「三寶真經」記載的武功,不過田義涉獵各種兵器,張誠則集中於修習掌法,一套「千手如來掌」自然使得淋漓盡致,還精於深一重的「萬法如來掌」;單論掌法,他更勝過田義一籌。回想當日,他只因從前受過重傷,夜視不佳,才輸給紅葉一招半式。如今火光熊熊,儼如白天,自然看清楚對方招式。擋去一劍後,還以一招「如露如電」,恰好化去對方一招「雌雄莫辨」,還瞬即還予一招「驚鴻一瞥」,一下子已提起畢生內力,凝於掌心。
紅葉嘗過一敗,亦是有備而戰,使過一輪劍舞訣,內力亦提煉至純,不自覺地對擊一掌,竟然安然無恙,信心大增。她使一招「破釡沉舟」,劍身一壓、一抽,劍風逼得旁人隱隱作痛,但只是虛招,原來橫生一劍才是實招;後連接兩招「明修棧道」和「暗渡陳倉」,都是借虛實交錯的招數,讓人猜不透真實,旁人看得膽戰心驚。
張誠僅僅避過劍鋒,還以一招「恍若春風」,剛勁的佛門掌法忽化柔弱,添幾分紅塵嫵媚;他清秀的臉蛋,更顯幾分詭異的俏麗。
紅葉知道掌法越柔,越是講究內功深厚,故今次不再胡亂硬接,只是閃身避開,然後輕輕一蹬,躍到半空,反攻一手「五龍劍法」的「石龍落坡」,逼得對方護胸後逼;她落地再接一招「龍入井底」,配上餘音步的碎步,攻敵下盤,又逼得對方不斷後退;接着趁對方冷不提防,改劍為棍,一手無常棍法裡的「絆字訣」和「劈字訣」,令對方手腳均無出招餘地。
蔡泰祖瞧出張誠快要不敵,挺起倭刀,使一招「揮金霍土」,搗亂紅葉棍法。可是紅葉錯身讓開倭刀,一劍削中蔡泰祖的手臂。蔡泰祖驚呼一聲,抱住手臂後退。張誠則輕輕拍出一掌,送蔡泰祖落地,說:「謝前輩解圍。」然而白亮的劍光,已經照到他的眼睛。
張誠忽然一下彈指,彈開「霧濃」劍刃。
紅葉手臂隱隱發麻,此時才瞧見對方本來左手的黑手套上,露出一線金光。待張誠脫開左手的黑手套,她立見與田義一樣手套,卻是套於左手,便知一如所料,「麟嚎」分由兩人掌管,張誠是其中一人。她雖然拿着寶劍「霧濃」,但已變得沒有半點甜頭,唯有再催緊劍法,力求搶得先機。然而張誠徐徐笑道:「姑娘當日為求自保,手下留情,今日為求救人,卻不留情分半,善哉、善哉。」紅葉漲紅了臉,不自覺瞧張復光一眼,與此同時,肩頭中了一掌。
張復光罕有急道:「別中詭計!」他身後已是士兵刀劍,但是眾人見紅葉武功高強,心想男子定是深藏不露,均不敢打張復光的主意。
張誠成功打亂對方調子,乘勢追擊,又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你瞧清楚這小子的眼神,根本對你沒有半點愛慕之意。你如此痴情,犧牲自己,最後只得一場空。」紅葉心一動情,又瞥一眼張復光,果見對方一臉憂心,卻無半點可憐自己;忽然,她感到背心中了一掌,好不勉強才可轉身,揮劍退敵,可是喉嚨一甜,已吐出一腔鮮血,眼冒黑影。
此時張復光急中生智,大聲喝道:「稟皇上,張公公武功高強,可是手段卑鄙,偷襲紅葉!」
轉瞬間,朱翊鈞即在田義輕功帶領,落到擂台中,說:「張誠,住手!」
他見紅葉口吐鮮血,即上前慰問:「紅葉仙子,仙子還好嗎?」田義即擋在張誠面前,說:「皇上要檢視紅葉傷勢,住手。」張誠礙於皇上面子,又自知難以勝過田義,只好假笑着撒手。然而紅葉的劍卻不停,半眼不瞧朱翊鈞,再次攻向張誠,皆因她見張誠瞥了一下張復光。
田義瞧出紅葉眼神混濁,招式笨拙,已是神智不清、亂了性子,心想隨時傷害到皇上。他正要擋住紅葉,豈知張誠快人一步,避過「霧濃」,五指插向紅葉小腹;雖然不果,但是追加一掌,卻實實在在地打在紅葉胸口,將紅葉擊出兩丈之外,還道:「此人冒犯皇上……」
「啪」的一聲,朱翊鈞給張誠一記耳光,怒道:「朕不是講過,不許傷害紅葉仙子嗎?你這狗奴少,竟然多番要下毒手,難不成想逆旨!來人,把御醫全都召來!」他正想上前照顧紅葉,可是張誠攔住他,跪地說:「皇上,難道你已忘記王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嗎?」朱翊鈞氣道:「朕要多封一個妃子,換個皇后,誰能管着麼?」張誠道:「此女子武功高強,多番擅闖皇宮,又傷上千錦衣衛,闖過彌天大禍,實在罪無可恕。皇上不除去她也算了,還要封為皇后,豈能讓天下人信服!來人,快拿掉女子性命!」朱翊鈞卻喝道:「斗膽!」
眾士兵不敢冒犯龍顏,全都止步。唯有身負重傷的全勇,寧願賠了性命,也要砍掉紅葉人頭,以報一敗之仇。
他抽起倭刀,心想張復光現已擋在紅葉前方,更加節省一重功夫,然而某人故技重施,「叮」的一聲,教他倭刀脫手;今次,還擲中他的頭顱,取其性命。
田義和張誠打從心底發寒,各自護在朱翊鈞前後,因為他們知道有人暗中出手,不單救了張復光和紅葉性命,還在彈指間取掉全勇性命,而且手法極之利落,即使他們二人,亦未必可接住對方暗器。
田義揚聲說道:「何方刺客,擅闖宮禁,還不現身?」隔了一會,無人答話,張誠便說:「再不現身,休怪本公公不留情面,將二人梟首示眾!」朱翊鈞正要破口大罵刺客,但是田義及時阻止,示意己方身陷險境,要朱翊鈞不要出口,以免暴露所在之處。可是朱翊鈞自恃宮中兩大高手保護自己,又有上萬禁衛軍把守,顧不得刀山火海,急着照顧紅葉,指着張復光罵道:「賤民還不退下?」然而他踏出三五步,便感到雙腳凌空。
一人忽然出現,竟然在田義和張誠兩大高手面前,一手揪住朱翊鈞的頸項,如揪起畜牲的頸項,飛到城牆之上。
田義和張誠皆背冒冷汗,心道對方身法快如閃電,一手擒拿功夫拿位準確,教朱翊鈞哼不了聲、發不了力,自愧道行還遠遠不及。可是此等高手,世上並無幾人,他們理應識得,但是偏偏認不出對方來歷,只見對方在大寒天時,只穿一件灰色長衣,仍然面不改容,內力定必好不厲害。又見對方腰帶掛住一個耀目的玉牌,長得滿頭白髮,一把白髯長及臍眼,眼神比起豹子更凶悍銳利,像個修真老道。然而對方臉上掛上幾道深刻的疤痕,更像個殺人不掩眼睛的汪洋大盜。田義率先道:「晚輩孤陋寡聞,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老者捋一下長鬚,呵呵笑道:「區區蟻民賤名,在天子面前,何足掛齒?不過兩位有意結識老夫,就不妨相告。別人均稱呼老夫為跛老爺,你們就跟着叫好了,不必來客套。」他正是於江南一帶跑商的跛老爺。
張誠拱手道:「跛老爺,萬事有商量,請先讓皇上下來,免得有損龍體。」跛老爺裝起有點難為,輕嘆道:「老夫知道龍體重要,但是此事不好商量,老夫亦難以白白放下皇上。除非確保我的姪兒和姪媳婦可以安然離開,否則老夫要跟皇上喝上百斤美酒,你們也奈不何。」
田義見是張復光的同伴,心情放鬆不少,說:「好,田某答應。桂公公,勞煩你送張公子和紅葉姑娘出城,還送上靈藥良馬,出皇城後不得尾隨。」然而張誠立刻喝止,冷冷說道:「田公公輕易放人,難道與此人是一伙?」田公火上心頭,說:「張公公,田某的清白,倒不跟你計較了。可是兩個草民賤命,豈能與皇上安危相提並論?你再加阻止,難不成是立心加害皇上!」
桂常喜見張誠無言以對,又苦無他法,只好命令兩名騎兵下馬。張復光遂抱起紅葉,坐在一騎,桂常喜則坐上另外一騎引路。
跛老爺見二人安然離去,但是仍然揪住朱翊鈞,在圍牆之上打坐。
張誠遙見朱翊鈞沉着臉,沒有性命之虞,便說:「跛老爺,我們已經命人送走令親人,請放下皇上!」跛老爺笑道:「別急,他們還沒有離開皇城,待那位桂公公回來報到,老夫才放人也不遲。你們放心,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屹立不搖,皆因是言而有信之人。而且皇上乃萬金之軀,老夫也不願他有任何毀傷,不然有損國體,讓外族有機可乘,可不妙也!」
張誠低聲道:「田公公,可有此人頭緒?」田義罕見張誠攀談,語氣亦緩和過來,道:「此人武功猶勝你我,天下間不出五人。可是堪稱當今天下第一的東方禮早已伏法被誅,而此人行為怪誕,不似少林、武當中人。他又不是女兒身,不會是劍舞門門主。其餘的可能,恕田義想不到了。」張誠沉默不語,繼續深思。
此時,蔡泰祖抱住傷口,拐步上前,凝重說道:「此人面口很熟,老夫稍有印象。」張誠扶住指點自己武功的師父,說:「蔡公公,這裡以你和桂公公的見識最廣。試問天下之間,還有多少高手,可以勝過田公公和本公公呢?」蔡泰祖嘆氣一聲,說:「假若老夫沒有錯認此人的身法,還有剛才冒犯皇上的『蘭風十八勢』,恐怕此人就是當年叱吒江湖的東方幫幫主,『舉世無雙』東方仁。」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