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絕處（上）

　　 對方只有六人，可是己方更少，只有二人，且有一人重傷，該怎麼辦？唯有每天逃跑，能多跑一里、就跑一里，向那嶺南更南處，休養生息，捲土重來。然而二人遙見六人在後方，心想他們的路，終告尾聲。

　　韓太白知道行蹤敗露，握緊本來握住的手，說：「紫薇，你獨個兒還來得及逃跑，別理會我。」紫薇冷冷地說：「今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韓太白笑道：「今時今日，還用甜言蜜語嗎？我真的跑不動，即使別人留我活口，挨不過兩天，也要死去。你傷不重，定可逃掉。」紫薇搖首，說：「我才不會讓你安心。」韓太白又笑道：「我從來只懂得令人開心。我求你，快逃命去。」

　　「小賤人，受死！」鶯師伯一下子挺劍進攻，二人卻沒有半點心慌。

　　鶯師伯早前受過紫薇劍傷未癒，心有顧忌，雖然佔了先機，卻展不開真功夫。反之紫薇心無旁鶩，劍招更狠更烈，不過十招已經佔得上風。璫師叔瞧出實力高低，隨即上前解圍，說：「紫薇，快住手，師叔替你向你門主師父求情。」紫薇回到韓太白身前，道：「弟子永遠不忘師父救命之恩。」

　　紫薇本是璫師叔救回的孤兒，拜在璫的門下。後來紫薇武功出眾，才過繼給身為門主的公孫玲。後來無香亦是同樣情況，由鶯的門下，過繼到門主一系。這一輩入室弟子中，只有牡丹、芍藥和紅葉本屬門主正統。

　　紫薇和韓太白脫下人皮面具，眼見六人陸續來臨，說：「弟子參見師父、兩位師叔伯。」韓太白倚着大樹，腰板已挺不直。他早前與紫薇逃跑時，受了公孫玲一掌，雖不立即斃命，但已非久活之人。然而他搭住紫薇的肩，目光卻離不開紅葉，老是流露微妙的甜笑，氣得鶯師伯又罵道：「狗……死到臨頭，還在想女人！」她本來想說「狗崽子」，可是這樣倒是罵了韓燕是狗娘親，硬生生吞回後兩字。

　　公孫玲往前一步，說：「紫薇，你可知罪？」

　　紫薇低頭道：「弟子自知心術不正，連累紅葉被棄，甚至殺害同門。然而事既至此，弟子並非刻意對抗，只是身不由己。」鶯師伯即罵道：「身不由己？我看你是貪生怕死！」紫薇說：「生生死死，難道不是大事嗎？」鶯師伯又說：「我教過你們，子曰：『志士仁人，有殺生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人貴生死，然而更貴道德。仁義禮智信，五德不行，則天下大亂！你違人倫五德，就該奉禮受罰，否則何以立身於世？」

　　紫薇蔑嘴冷笑，道：「小小賤人，何堪君子之儀？」

　　鶯師伯氣得又要出手，卻遭兩位師妹阻止，便氣冲冲地說：「師妹，難道要姑息這賤人？」公孫玲卻嚴色說道：「師姐，我還有事要問，請耐心一點。紫薇，為師不管你為何殺害同門，只想知道禍連東方禮，是否你的主意。」鶯師伯聽得問題，立時屏息以待，凝視公孫玲的表情。

　　紫薇說：「弟子只窺覬門主之位，沒有參與其他勾當，與三爺素未謀面，嫁禍一事並非蓄意，而且弟子不義，殘害同門，卻不會無情傷害無辜。」鶯師伯氣得滿面通紅，喝道：「狗畜生，虧你敢坦認窺覬門主之位，又承認自己殘害同門！鶯師伯不會再留情，出招吧！」然而璫師叔及時攔住，說：「大師姐，由我來收拾劣徒。門主師姐，可以嗎？」公孫玲卻不置可否。

　　還是芍藥聰敏，忽道：「紫薇，依你所說，難道王猛和王鬼並非死於你手？」

　　紫薇道：「王猛是紫薇所殺，卻未曾見過王鬼。」無香即說：「師父、師叔伯，無香記得東方皓講過，天下幫會都要亡，師父亦提及東方幫的風波與朝廷有關。難道朝廷派人殺害王鬼，煽動王家幫，然後找藉口逮捕三爺爺？」

　　其餘數人恍然大悟，認同無香之說。

　　儘管如此，公孫玲說：「紫薇，你罪犯滔天，已無饒恕之理，可是為師希望你臨死之前，辦件好事，將朝廷與東方皓的勾當一一道出，好讓劍舞門制止朝廷魔爪，以免禍延整個江湖。」紫薇幽幽說道：「門主，弟子只知本門，不知世事。」

　　眾人一陣沉默，似是無話可說時。

　　璫師叔倏然躍到紫薇面前，說：「兩位師姐，紫薇是璫撿回來的孩子，今日她為禍劍舞門，我責無旁貸，就讓我來將功贖罪，降伏劣徒，請兩位師姐不要插手。」紫薇跪地說道：「師父，弟子沒盡孝心、辜負厚望，還有辱師門……」璫師叔卻搖頭，擺起凝壁掌的起手式，笑道：「若要抵償過失，還不全力應戰，讓你的門主師父知道，你有多勤奮。」紫薇緩緩站起，目光離不開親師父，忽然泛起半分後悔。璫師叔見公孫玲首肯，也擺起架式。

　　紫薇挺劍指向璫師叔的眉心，呼呼聲起，但見對方仰後彎腰，避開劍鋒，還予一掌於右腰，立時橫劍點向對方肩膀；平日師姐妹切磋之時，她已經想到十樣八種方法，破解這一招。可是璫師叔及時變招，撥一下紫薇的手腕，然後順臂游上手臂，插向腋窩。不過這下子變招，也是紫薇意料之內，她迅速用手肘及腰夾住對方的手，換來左手一掌，傾注了畢生功力。璫師叔同時拍出一掌，兩掌相交，她雖然略勝一籌，但是難免受傷。

　　璫師叔倏地轉用峨嵋派的「蓮華指」，此武功與「凝壁掌」相比，更重手指的靈巧和內勁的爆發，以短制短，專門剋住劍、刀等近身兵器。

　　原來劍舞門不單授與弟子本門武功，還會讓弟子學習各門武功，彌補自身缺點，同時掩瞞本門武功和身分。各門武功秘笈都藏於幾個藏經洞，有一般眾和入室眾之分，當然後者武功較上乘。至於何以取得百家武學秘笈，已無弟子知道。

　　紫薇來來去去，只用拂指劍和韓家劍，二人鬥上百招，對方已經洞悉自己的路數，於是毅然收起長劍，打出一套九華派的「環巒九式」。相傳李太白於九華山修仙收徒，羽化以後，弟子冒李白之名創立九華派，正好李白「詩劍雙絕」聞名天下，不少有志之士慕名加入，以使門派盛極一時，高手輩出，與劍舞門互相輝映。「環巒九式」即第三代掌門李易白，在雲遊九華山時所創。然而唐末五代時，九華派捍衛唐室，隨唐室衰落，以致青黃不接；劍舞門奉行秘密之道，時隱時現於江湖。少林則趁此時乘虛興起，雄據武林，自此成為武林大宗。

　　璫師叔的「蓮華指」靈巧有餘，剛猛不足，遇上「環巒九式」排山倒海的高深拳式，難免落得下風，唯有把心一橫，恃着內力較深，以剛制剛，耍一套相傳由杜甫晚年時所創的「三聖掌」。此武功的招式看似方正呆板，卻因規規矩矩，有跡可尋，才能盡用真氣。再者「少聖」、「上聖」、「至聖」三式，互補不足，可謂完璧無暇的掌法。

　　鶯師伯瞧見紫薇武功精進，慰道：「紫薇的武功練得真不錯，可惜壞了心眼。紅葉、無香，你們要學紫薇的武功，卻不要學她的野心，知道嗎？」紅葉與無香齊聲答應，倒是心想一生一世，也及不上紫薇的境地。

　　二人已經鬥了二百餘招，雙方汗流浹背，「仙聖」之爭，始終難分勝負。但是兩人均泛起一陣微笑，彷彿視死如歸。

　　紫薇使一手「百柱擎天」，闊袖生起呼呼之聲，狀如蝴蝶雙翼，雙掌則美如蓮花、快如飛箭。可是璫師叔使一手「上聖式」的「兵車破」，掌風猶如千軍萬馬、剛大至中，壓到對方氣勢。紫薇不甘示弱，硬生生撥開敵方的手，還以一式「懸水穿石」，雙掌十指各點對方穴道，只要略少一點內力，轉不到指尖，便成為虛有其表的花招。璫師叔避開十指，下手打中紫薇的上腹，正是「至聖式」的「破秋風」。紫薇吃一下痛，後退兩步，卻趁對方上前之際，快劍點在對方項前半分處。璫師叔及時使一手「蓮華指」，夾住劍身，還往外一扭；然後「皂光」堅硬無比，任璫師叔用盡內力，「皂光」始終不屈半分。但是紫薇亦無餘力再加力氣，貫穿對方喉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