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殘花》第二十五回 內鬼(上)
第二十五回 內鬼(上)
張復光在紅葉指引下,去到劍舞門總壇所在的山林。紅葉忽道道:「復光,前面是我故派禁地,旁人進入,易有危險。西方不遠有條小村子,住着幾家農戶,你去那兒等我,可以嗎?」張復光點頭道:「明白。你要謹慎行事,別逞一時之快。」紅葉寬慰道:「明白了。」
張復光勒馬回頭,踏步離去,紅葉則立時施展輕功,奔向總壇。她回想起離開劍舞門至今已有一個月,當日慘況還歷歷在目,也自然想及韓太白。
「禍水總是紅紅的。」一人擋在紅葉面前,正是東方晧。他的臉有點抽搐。
紅葉認得對方屬東方幫,卻認不出身份,然而深知對方埋伏此地,絕非尋常之舉,霎時便聯想到是裴衡把劍舞門的秘密洩露出去。
東方晧鐵面道:「何解紅葉姑娘顯得焦急萬分?難道我很駭人?」紅葉已暗運內力,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何以認識小女子?」東方晧輕笑一聲,卻甚為刺耳,張開鐵扇,道:「告訴你沒差,我就是東方幫松江府頭領,前幫主東方仁的長子,東方晧。今日一來貴幫重地,沒有特別意思,只為辦好一件小事。啊,忘了你已被逐出師門!對,我就是公孫門主拜託,幫助劍舞門清理門戶,取你小命。」東方皓倏地進攻,合起鐵扇,使起一手打穴功夫。
紅葉立從袖間取出軟劍抵擋,可是這柄只是從申時行借來的普通兵器,柔軟和堅靭均不及「無影」,對方手上卻是流傳千年的名器「虎嘯」。
這把鐵扇在盛唐之時,已與劍舞門兩柄寶劍「龍吟」、「鳳鳴」齊名,即使「無影」也稍遜一籌了。
紅葉抵擋十餘招,心想:「此人長得矮小瘦削,但是內功深厚,內力竟能渾傳鐵扇,不下於東方炎,不愧是『舉世無雙』的後人。而且他所帶的恐怕是聞名江湖的『虎嘯』,我只有一口尋常的劍……可是他說師父拜託他來清理門戶,定是撒謊!師父從來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要取我性命,怎會假借別派之手?況且……況且師父顯是捨不得師徒情誼,當日才饒我一命……對了,這男人既懂我的名字,又懂得埋伏附近,定與叛徒有關,即是拼上性命,也要……不行,復光才叮囑過別逞強,我不能隨意冒險……」
「姑娘還不拿出真功夫,實在太少看在下了。」東方晧邪笑一聲,鐵扇一揮,點向紅葉肩上的肩井穴。
鐵扇未至,紅葉已頓感肩膀發麻,立時蹲身掃腿,逼對方跳起,然後使一式拂指劍的「臨山」,一直挑劍、一直上蹬,彷彿憑空有一坐梯似的,不斷往上攀,不斷往上刺;接着待對方落地,便接一式「雲海」,此招由上方進政,用盡指勁,使一手大圈劍,就像密雲濃罩,誰也逃不出這個劍圍。可是這柄軟劍不夠軟,換作是「無影」,劍圍又寬閣幾寸幾分。
然而東方晧不慌不忙,身影一飄,竟然跳向劍刃,藉以扭動手腕,以鐵扇開路,還一下點中軟劍吞口。幾聲霹靂,雙方被逼撤回兵器,然後對上一掌,東方晧佔盡上風,但是紅葉步法更快,又是「餘音步」,重重踏一下土地向前,接上無數碎步,方向七時八變,教人無從提防,正是餘音之意。
倏忽,紅葉長劍一挺一伸,正是一招「流水」,眼見對方及時避開,便立時回身,刺向對方心胸,可是再被對方鐵扇撥去,未能得手。東方晧卻反守為攻,連使十數招,招招點向紅葉身上大穴,出手之快,加以身法之怪、內功之厚,紅葉雖然勉強抵擋得住,但是不過數招已手臂發麻,心道:「他真厲害,我遠不是他的敵手。可惜師父和師姐都不在,難道我終要命喪於劍舞門?話說回頭,她們怎麼還沒回到總壇?我們交戰這麼久,理應有人來視察,難不成劍舞門已經……」
東方晧舔一下唇,雙目如鷹,一陣獰笑,陰毒奸險,教人心寒。
紅葉忙使一招「斷絃」,東方晧張開鐵扇,揮手一撥,「錚」的一聲,打得軟劍彎不回來,然後追加重掌。紅葉一時情急,鼓起內力硬接,每對上一掌,就多輸一分,咳出一口血,已來不及回身用劍,情況極為凶險。此時,一人及時出現,擋在東方皓的面前,大喝一聲:「住手!」此人正是東方炎。
話說東方炎四處尋找裴衡,偶然看見東方晧出現於樹林,還目露凶光,於是悄悄尾隨。可是他的輕功不及對方,剛才稍遭拋離,剛好剛才聽見鐵錚之聲,才聞聲趕至。
東方晧鼻透一絲怒氣,責怪道:「炎弟,竟然阻礙為兄抓人……」東方炎化去東方晧兩掌,卻拿住紅葉的太淵穴,道:「晧兄,你每掌都要奪人性命,未免太狠。咱們兄弟聯手,抓她回去問個明白,不是更好嗎?」東方晧說:「哼,即使要活捉,都是為兄來捉,你快滾開。」東方炎卻堅決說道:「不行!」二人自少水火不容,今度亦靠動武解決。
紅葉身中東方炎點穴功夫,不得逃脫,又中東方晧鐵扇隔空點穴,不得講話。她見東方炎到來,心道二人聯手,自己無還擊之力,只是不明白兩人本是同伴,亦已經逮住自己,何以又大打出手?
東方晧與東方炎均是四十有餘之年,正值武功盛極之期。如今東方禮已歿,若要再選天下第一,必少不得此二人。
紅葉先後與兩人交手,清楚二人半斤八兩,各有千秋,這一戰定是難分難解。然而眼見兩人拆過二十餘招,東方炎顯是有所避忌,一套「易天掌」比上次與自己交手時減弱得多,反而東方晧雙眼冒滿佈紅絲,招招凶險,不禁心想:「兩人明明是同族兄弟,目標都是我,但是東方炎明顯要活捉我來問話,東方皓卻每招皆是殺着,難道二人目的不同?東方晧似與劍舞門有關,難道當真是劍舞門中,有人置我於死地?」
東方炎使一手「斗轉星移,輔弼奪魁」,制住對方腳步,接連使一招「江河逆流,水淹大地」,此招巧妙之處,在於正面一掌往往是虛,反手一下才是實,下擺一掌統統是假,上挑一掌才是真。可是東方炎知道對方熟悉「易天掌」,哪裡不知招式秘訣?他忽然變招,正面一掌化虛為實,便打中東方晧的胸膛。
東方晧抱住胸懷,後躍一步,笑罵道:「好小子,武功進步不少……」
然而東方炎一面難色,原來是受了對方鐵扇一擊,斷了一條肋骨,只得忍痛道:「兄弟相殘乃江湖大忌,咱們還是收手,一起帶這姑娘回去,待眾人商議決定如何處置。」東方皓透一口氣,邊接連出招,邊說:「炎弟,此女子是劍舞門的棄徒,狡猾無比,將罪名嫁禍三叔,定要將她就地正法。」他突然發勁,鐵扇戳向對方右肋。
東方炎避開一扇,禁不住鼻哼一聲,說:「晧兄,即使她是劍舞門的棄徒,也不見得是壞人。而且王猛等人被殺一案,線索不多,咱們怎能輕易斷言她就是殺人兇手?再者三叔臨死之前與她交頭接耳,顯然相識。如果她是兇手,怎會現身刑場?她可能是三爺心腹,得到些交代,所以必須要留活口。小弟粗枝大葉,不及晧兄精明能幹,卻不是沒長腦袋,還懂得權衡輕重、分辨是非。」他使一記鴛鴦腿,踢中東方皓的胸口,但是勁道不足,用處不大。
東方晧卸去腿勁,一聲恥笑,道:「好,拐個圈子罵為兄,腦筋好了不少。可是你長兄人稱『無情書生』亦非浪得虛名,向來要誰死,就不准誰活,哪用計較長短?」一手鐵扇虎虎生威,威力更猛。
東方炎一手托起東方晧的手,搖首道:「叔伯與父親當年立幫,是為拯救黎民百姓,揚善懲惡。咱們習武之人更不可恣意放縱、恃強凌弱。晧兄,念在前人教誨,暫且留住女子一命吧。若然查明她是陷害三叔的兇手,為弟絕不阻止晧兄。」東方晧擋住東方炎的一掌,卻說:「為兄再說一遍,『無情書生』向來要誰死,就不准誰活。即使面對骨肉至親,也決不留情。為兄剛才一擊已打中你要害,還不讓開,別怪為兄狠心。」
果然,東方炎再鬥二十數招,始感喉嚨發腥,鮮血要湧出來。反觀東方皓受傷不重,又見對方面有難色,於是張開鐵扇成圓形;扇葉與扇骨不分彼此,成為刀片和刺針般的利器,此變形之扇運用起來,容易傷及用者,實在不好使用,但是東方皓從父親承了一套獨創的「虎嘯百扇功」,讓鐵扇合來時可當鐵筆使用,半張時可作盾用,全張則當戟、槍、劍、刀之合用,用法複雜多變。假若遇上武林中人,未曾見識此等兵器,更不測有此等怪異之招,往往有出奇制勝之效。
然而東方炎哪裡不知鐵扇奧妙?他心道強攻上中路是無用,於是以「易天掌」為掩飾,突然轉用腿法,攻其下三路之不備。他果然勾中東方皓的膝後,立時發勁屈膝,東方皓便登時跪倒。但是東方皓變招快,鐵扇隨之而落,勢要插在東方炎的腿上。東方炎早料一着,及時轉使膝撞,正中對方胸口,連帶擊中下齶。東方皓生怕震得一口牙齒脫落、目眩耳鳴,硬鼓內勁,登見喉間像青蛙般充氣,抵去一擊,但是胸口一擊可是吃重了,只得猛然後退數步喘息。
東方皓嘔了一口血,卻忽然擲出鐵扇。兩人相距不過數步之遙,此下暗器一擲,東方炎只有踉蹌的橫身避過。東方皓則乘此時機,撲前拍出一掌,兩人遂硬拚一招,各有千秋。東方皓借着反勁彈開,接回插在樹上的鐵扇,重拾架勢;剛才一擲,鐵扇已經砍斷四棵樹,才可止住去勢。
兩人正要再戰,兩名女子一展輕功,落在紅葉足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