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同生

　　冰天雪地裡的白焰，比紅焰更駭人。查古斯在半空輕輕揮袖，數十團白焰撲向柏加。天馬不待主人指示，且避且進，最後用一記瞬間轉移，藏到查古斯的腳下。柏加乘機向天一指，圍繞在他身上的冰雪護罩化成利刃，隨着他和天馬，團簇地從下而上作攻擊。然而查古斯不慌不忙地下降，壓向柏加和天馬，白焰把一切冰雪利刃都溶化成氣，直升到他頭上又凝成冰雹降落地上，折射着附近淡黃的燈光，像下着一場滿天的水晶雨。

　　查古斯不禁讚嘆一句：「這是我人生中見過的最美的戰場。」柏加深感同意，卻無暇欣賞。

　　這場戰鬥驚動政府，兩千名上軍士兵紛紛圍住學院，但是只有元帥和十二位將軍可以進入，十二將軍包括「上五下七」。其中十位將軍指揮老師、特選生和普通班的菁英，協助其他同學和校工疏散，免得普通人受不住查古斯和柏加的驚人魔力而受傷。

　　穿起整齊藍衣白褲軍服的大元帥卡努．羅伯士帶同兩名下將軍飛往戰場，直至距離戰場不足五百米，瞧見遍地死灰，便說：「你們張開結界，免得學院再受破壞。」兩名將軍領命，立時南北各據一方，一起發功，令戰場被結界的有形護牆所覆蓋，幾乎沒有衝擊力可以外洩。

　　柏加暼一下結界，暗忖：「這下子更難逃脫，況且崔爾斯受重傷，恐怕……」他瞥一下躺在地上的崔爾斯，正撫住胸口急喘氣，吐出團團白煙和絲絲血水，閹閹一息。而自己的魔力也所餘無幾，汗水都把衣服沾濕，來不及結霜。他自知即使突破查古斯的白焰，也不可能突破得到大元帥和十二將軍的夾擊，更難以帶着崔爾斯逃走，不由得絕望。

　　然而，查古斯也不樂觀，心道：「我這副骨頭真是老了。」

　　柏加深知遠攻比不上查古斯，於是將力量全凝聚於槍頭，乘住天馬和自己的身手較靈敏，來一場近身搏鬥。查古斯看穿柏加的想法，可是自己的力量雖大，速度卻比不上這希罕的天馬，於是唸個咒語，緊握雙手，將白焰聚在一點再爆破，白焰像幅射般驟然擴散至整個結界，連界外的天空都白亮十數秒。

　　白焰的破壞和侵蝕比紅火焰更猛烈，柏加有冰雪護身尚且可以抵擋，但是他一念及崔爾斯，便大叫不好，但是想回頭時解救時，界內已經一片白濛濛，目不見物。就在短短十數秒間，他聞聽查古斯的移動，硬拚了幾招，待白光消散後，卻總算放心過來，因為已經有人足以保護崔爾斯的安危了。

　　雖然結界由兩位將軍合力使出，大元帥羅伯士又觀看戰事，但是結界的範圍太大，三人眼睛又集中於查古斯和柏加的激戰，難以兼顧他事。康妮遂乘三人之間的空隙，用破界法術開了個洞，乘着只有剎那的顯效時間，鑽進結界，及時趕上保護崔爾斯。

　　康妮伏在崔爾斯身上，逼出魔力抵擋白焰，不過衝擊力實在太大，她又不擅長自衛法術，結果吃了一記重擊，喉嚨頓時發腥。崔爾斯哪裡不知道康妮受傷？可是他用盡力氣，也只能微微舉起手，食指勾住康妮的項鍊，吐不出半字。康妮忙握住崔爾斯的手，邊用盡魔力替愛人療傷，邊哭着說：「我不准你死，你快給我活着，不然……不然我死給你看！」崔爾斯忍不住淚流，依依嗚嗚地喘氣，但是已經連舉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這時候，另一重白焰又至，康妮不為意，吃了一記重擊，背脊的布都燒穿，露出被灼傷的皮膚。她知道不可以再待在界內，只得笨拙地揹起崔爾斯，蹣跚地走、蹣跚地走，在結界邊沿開個洞，重施故技地穿過。

　　然而她今次不單被人發現，還受到不比白焰遜色的攻擊──大元師羅伯士的「血噬」。

　　忽然傳來「啊」的一聲呼叫，教柏加分了神，反應遲緩了兩、三個拍子。查古斯卻沒有抓緊機會突襲，反而說：「你和崔爾斯都是出色的孩子，真不應該就此喪命。」柏加回身道：「院長，我們敬重你，卻想不到你竟讓我們失望了。」查古斯笑說：「我現在是院長，但是以前是軍人，『絕對遵從上級命令』是我的缺點，也是優點。況且我們早已給你們機會，只是你們沒有好好珍惜，你也不可以怨天尤人。」他大笑幾聲，卻帶點落寞和自嘲。

　　柏加聽出弦外之音，卻無法肯定，問道：「學生只說老實話，我們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知道甚麼大秘密，你們已非要滅口不可。」

　　查古斯大笑幾聲，望一下柏加，又望一下遠處的崔爾斯和康妮，無法定住眼神，失笑一下，又失笑一下，考量得再聽見幾聲康妮的呼叫，才說：「孩子，你相信聖主的大能嗎？」柏加回頭盼一下查古斯，說：「『我城子民有誰不信聖主，就是忘恩負義的混蛋。』這是我輩從小至今所聽到的話。」查古斯搖頭道：「我不會看錯人，你和崔爾斯就是跟同輩的人興別不同，甚至好幾輩中，也沒有幾個像你們般特別的人。」柏加說：「我們都知道院長和叔伯父都看重自己，可是我們從來不敢越俎代庖，更不願介入任何紛爭。我們幾曾想過畢業後離開這裡，去個偏遠的地方終老。可是現在看來，我們出發得太遲了。」查古斯沉吟片刻，欲言又止似的，繼續發動攻勢。

　　柏加一直不打算久戰，還以為康妮來到會有轉機，但是明知道大元帥和十二將軍圍倒自己，早就應該自己去救崔爾斯，現在反多牽連一人，而且那人又是好友的愛人，又是愛人的妹妹。他再顧不得自己安危，駕天馬營救康妮。但見他見大元帥羅伯士已經除掉平日嚴肅正派的面紗，露出狂戰士的凶悍的形容。

　　話說羅伯士不把康妮放在眼內，只打算配合查古斯，當場殺死崔爾斯，也順道殺死康妮，於是一來便瞬移到康妮後背，出手抓住崔爾斯的胳膊。康妮嚇得驚叫一聲，卻迸勁出掌打在羅伯士的胸膛。然而羅伯士一下深呼吸，挺胸的衝力已把康妮彈到十數米外，而崔爾斯的脖子已在自己的掌握中。康妮見狀，登時喝道：「快還給我！」又使出光鞭子，霍霍打向羅伯士。然而羅伯士舉起崔爾斯，擋去其中兩邊，崔爾斯則嗚嗚兩聲，剛才康妮的治療又馬上失效了。

　　康妮打中自己愛人，又怕又怒，罵道：「你……你還不放開他，我爸也不會放過你！」羅伯士嚴肅地說：「你的父親的官階比我低，而且本官依法辦事，他沒有報復的理由。」康妮搶前說：「你要殺我和崔爾斯，就是最大的理由！」她生怕長鞭遠攻傷及崔爾斯，於是搶前進攻，打算奪回崔爾斯。但是羅伯士舉手投足都攻守兼備，打個噴嚏也足以打敗康妮，如今他只想盡快掐死崔爾斯，杜絕後患。康妮見對方看不起自己，更是怒氣沖天，忽然耍一記毒招，連發數個光球，攻擊羅伯士的下陰。

　　羅伯士見對方侮辱自己，不得不抵擋，還將光球反彈給康妮，說：「卑鄙招數。」康妮嘴硬的說：「不知廉恥的老而不！」羅伯士說：「我要幫你父親教訓女兒。」康妮反說：「我要替你兒子手刃這豬狗不如的獸父！」

　　倏忽，羅伯士頓然狂怒，隨手擲開崔爾斯，然後身體冒出紅光，雙眼也紅透，猙獰地說：「臭丫頭，我要拔去你的舌頭！」康妮卻衝去接住崔爾斯，但是他還沒有抱得穩，便覺肚子劇痛，乍看才知羅伯士的利爪已經在自己的肚皮上掠過，幾乎還沒有搞清楚戰況，已經一命嗚呼。現在搞清楚，卻又一籌莫展，心想這下子死定，但是可與崔爾斯共赴生死，即是可以從修舊好，又禁不住暗暗慶幸。

　　羅伯士舔一下手指上的康妮的血，立見身體變異，雙肩的肌肉暴凸，雙臂和胸腹的肌肉都膨脹得迸裂軍服。康妮一念閃過，記得某人發怒時有相同特徵。羅伯士見康妮的手發出藍光，知道她在治療崔爾斯，立即伸爪插向康妮的背心。康妮匆匆抱住崔爾斯，狼狽地打了幾個翻滾避過，卻沒有停止過治療，崔爾斯的面色也紅潤多，立時將魔力轉給崔爾斯，慌張地說：「快……快醒來吧！」羅伯士自然不放過二人，飛撲向康妮和崔爾斯身上，拼命地抓、抓、抓，然而康妮卻沒有受半點傷，因為崔爾斯已經醒來了。

　　崔爾斯及時亮出大劍，擋去羅伯士的猛攻，還橫揮一擊，逼得羅伯士不得不後退，遂說：「康妮，你躲在我後方……」康妮退到崔爾斯身後，邊按住對方的背心繼續治療，邊說：「你快死了，還在逞強？」崔爾斯說：「我本來就活不久，你別理會我，快跟柏加逃走吧。」康妮說：「來到這地步，你還要趕走我？」

　　此時，羅伯士再等不到二人話別，忽然跳到半空，又忽然急降到崔爾斯的頭鈹，但是「砰」的一聲，只打個落空。崔爾斯及時拉開康妮，一同避過致命一擊，卻說：「來生再見。」

　　康妮困惑地目送崔爾斯的背影，說：「來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