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先機

　　崔爾斯與柏加和安祖娜回到亞天城已經是翌日的晚上，柏加送安祖娜回家，崔爾斯則直接返校，預備明日的早課。可是他想起貝琪的說話，心情就安寧不下，不斷地挑戰自己的耐力，嘗試衝破鎖起他記憶的封印，然而整夜徒勞無功，白白吐了幾口血水，氣悶得到走廊透氣。

　　廊間有一名女生說：「喂，聽說有人見到那個加音和貝琪去了北方，難不成要私奔？」另一名女生答道：「是嗎？唉，我跟貝琪算是中學同學，怎料到她竟然跟野小子胡混……」

　　兩人繼續說話，直至察覺崔爾斯經過，都殷勤地說：「學長，你好！」崔爾斯淡淡笑道：「你們跟貝琪是舊同學嗎？」兩人暗喜崔爾斯與她們講話，爭相答道：「是……是！貝琪是我的好朋友，從小便認識了！」崔爾斯說：「原來如此，那麼你定很瞭解她，相信她的眼光吧。」兩女羞愧斂臉，說：「我們知錯，不會再講她和那男子的壞話了……」崔爾斯摸一下她們的頭，說：「相信最親近的人，這才是乖孩子。」兩女能碰到崔爾斯的手，登時樂滿，可是抬頭一看，崔爾斯已經蕭瑟離去。

　　此時，柏加回來便見到崔爾斯，上前說：「我們要找院長和四大，還是暗中調查？」崔爾斯吐一口濁氣，說：「假如他們有甚麼陰謀，定不會放過我們，還是要考慮清楚才作決定吧。」柏加說：「決斷一點，免得夜長夢多。」崔爾斯嘆一口氣，回去自己的房間。

　　柏加跟隨入室，關掉房門便說：「假如我城也派追兵，加音和貝琪的處境就很危險。」

　　崔爾斯忍不住咳兩聲，心想：「柏加的意思是自己多考慮一日，加音和貝琪面對的危險又多一分，可是若要貿然驚動族人，尤其此事牽涉到支撐拉普達城的八大家族的聲譽，我要是擅作決定，為家族和我城帶來麻煩，就萬個不應該了。不過到底加音還在冒險，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便說：「珠比特伯父與我挺要好，院長決不會是壞人，如果向他們打聽一下，說不定可以知道甚麼。」

　　柏加應道：「但是貝琪都講過，院長和四大是同一陣線，他們任何一人也知道真相，也自然要保守這秘密。」

　　崔爾斯又咳幾聲，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實在拿不定主意，無論真相如何，我們也不可以賠命。你還要照顧安祖娜，我……還想去保護加音。」

　　柏加說：「你沒有欠他，欠他的是康妮。」崔爾斯說：「康妮也好，我也好，加音是值得幫忙的好人，而且貝琪有了加音的身孕，總不可能讓孩子沒有爸。咳、咳……」柏加見崔爾斯動氣，便不嘮叨，告個晚安便離去。崔爾斯給柏加一記悶棍，心裡好過意不去，但是霎時間又不想追回道歉，也知道柏加會體諒自己，便盡量撫平心神，寬衣就寢。

　　這時，有人咯咯敲門，他忙起身穿起大衣，問道：「誰？」但是他不聞回應，立時有所戒備，小心翼翼地開門。可是甫開門便見康妮，還不期然地盯住那雙清澈的碧眼，記得加音和貝琪的口是心非，還有柏加和安祖娜的濃情蜜意，瞬間勾起以往對康妮的愛意，抱住眼前的小麗人。

　　康妮此料不及，匆匆推開崔爾斯，但是又力不足，回過神時，自己的雙手已經不由自主地爬到對方的瘦背，摟得很緊。

　　崔爾斯忽然醒覺，放開康妮，猛咳了幾聲，說：「對……對不起。」康妮忽被冷落，冷冷一笑，說：「嘿，反正我又不重要，連那野小子也比我好。」崔爾斯頓時皺眉，說：「我不想把你們混為一談，我已把他認作好友，你就……不要再亂講壞話。」

　　康妮狠狠撒手，回身說：「對，他是你的好友，我就連他都不如。虧我擔心你的病，給你找來新的藥物，還是留給自己好了！」康妮正要離去，但是崔爾斯一手抓住對方的手臂，讓她跑不掉，說：「你是甚麼心意，我明白得很，難道你就不會明白我的心意嗎？」康妮啐一口，說：「我是笨得要死，偏偏不明白。給我放手！」崔爾斯吃過幾多冷嘲熱諷，也一直忍住情話不說，可是見過加音和貝琪的情況，這隻手已鬆不開了。

　　倏忽，兩人都冒了一背冷汗。

　　崔爾斯忙把康妮拉進房間，緊鎖房門。康妮窩在崔爾斯的胸膛，卻禁不住瞪大眼睛，驚慄地凝望在顫動的木門，正想說話，崔爾斯即摀住康妮的嘴巴，望一下示意別作聲。她心領神會，也就安靜下來。可是她越安靜，對方的腳步聲則越響亮、越清脆。

　　咔嚓，進門的是一襲黑影──唐．洛碧。

　　崔爾斯和康妮登時放心過來，可是他們知道老師的心情很壞，否則不會冒住被院長責備的危險，釋出足以讓常人窒息的力量來嚇倒自己，遂說：「老師有事找我嗎？」唐．洛碧還是老舊的結結巴巴地說：「你們、做、甚麼？」崔爾斯答道：「我們本來在聊天，剛才以為有壞人闖入宿舍，所以我帶康妮藏起來，免得遇到危險。」唐．洛碧遂取出一張紙，崔爾斯接過來讀，才知道學院已頒布新的住宿規則，每逢晚上七時後，禁止學生出入異性房間。

　　康妮取過紙張，滿不在乎地說：「老師，學生難得有新藥物可以治好崔爾斯，知道他回來宿舍便立刻找他，要是懲罰就全部算在我頭上吧。」崔爾斯知道這番話是講給自己聽，心虧一下，忙道：「老師，康妮是無心之失，況且她是新生，又不是幹甚麼壞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康妮白了崔爾斯一眼，將懷袋裡的藥交給崔爾斯，說：「假如老師再不講話，學生要回去睡覺。兩位晚安。」
然而唐．洛碧將鐮刀一彎，撂在康妮的肩上，說：「懲罰、不准、離開。」

　　康妮猜到唐．洛碧不會放過自己，也不在乎，懶去反駁。反而崔爾斯暗忖：「老師向來嚴厲，難不成又抓康妮去坐牢？這孩子驕生慣養，不可以讓她挨苦。」便說：「甚麼懲罰也好，我來承擔好了。康妮，這裡沒你的事，快回去休息。」康妮本來很想留下，但心想崔爾斯這種語氣，定是關心自己，心裡樂了一下，卻鼻哼一聲便離去，免得男方擔心，也想唐．洛碧不會有甚麼處分。

　　崔爾斯拿住藥物，見唐．洛碧沒有追上康妮，等於事件告一段落，便說：「老師還有甚麼吩咐嗎？」唐．洛碧沉默一會，說：「院長、召見、你、柏加、立刻。」崔爾斯心往下一沉，說：「都差不多深夜，院長有要事找我們嗎？」唐．洛碧點頭，又逐漸散發魔力，顯示事情十分重要。崔爾斯拿不定主意，只有跟隨老師去找柏加，然後兩人一起造訪查古斯的辦公室。

　　唐．洛碧帶領二人到辦公室，便如一縷煙般消失。

　　兩人輕輕敲門，聞得查古斯准允才敢進內，鞠躬說：「院長，您好。」查古斯放下手上的古老羊皮書，說：「你們離開過拉普達城，對嗎？」崔爾斯打個哆嗦，心想查古斯定必知道事實，才會有此提問，便如實說：「院長怎會知道？」查古斯依舊笑容可掬，緩緩站起，答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孩子，我怎會不關心？守城的士兵認得你們，然後去你們的家作報告，同行者還有安祖娜吧。」

　　崔爾斯說：「我們很久沒有旅遊，所以往城外走一趟，放鬆一下。」

　　查古斯說：「放鬆一下？難道你們平日有甚麼壓力，來自家人，還是課業？」崔爾斯說：「兩樣皆是。」查古斯又說：「還有第三個原因嗎？」崔爾斯禁不從眼神流露一絲動搖，但是自己沒有察覺，只說：「沒有吧。」

　　查古斯閱人無數，自然看穿崔爾斯的心情，便說：「你們最後去到巴迪港吧。碰巧我派去巴迪港辦事的下屬回來，說遇見你們幹了一場大事。」

　　「大事？我們能幹出甚麼大事？」崔爾斯強顏疑惑，卻是難以掩飾了。

　　然而查古斯沒有立即揭破，反而將目光放向窗外，說：「你們該有讀過報紙，知道北四路城戰爭中，有我城的武器，而那投石車正是你們設計。你們該猜到是怎麼回事。」崔爾斯說：「要是我城將設計圖賣給投石車，要是我城有內奸，把你們的設計偷去……」查古斯卻說：「要是有人不小心多畫一幅圖，然後不經意地遺失，讓設計圖流傳到他城手上。」

　　崔爾斯登時衝前兩步，說：「我們絕對不會如此輕率，設計圖只有一幅而已！」

　　查古斯嘆一口氣，說：「我相信你們、我相信你們。可是我只可以告訴你們，政府中有人懷疑你們出賣我城，我幫不上忙，你們好自為之。」崔爾斯說：「多謝院長的信任。但請別怪學生多管事，那張設計圖真的被盜去嗎？」查古斯苦笑道：「哈哈，這是奇中之奇，設計圖不翼而飛去，又不翼而飛回來。我城軍部竟然讓外人自出自入，真是奇聞。我還以為世上只賸城主才有這能耐，原來也有那能耐的人，又再出現了。」

　　一直沉默的柏加忽道：「難道是古禮特？」

　　查古斯無奈地地說：「你們也認識古禮特嗎？」崔爾斯按住胸口，形容痛苦地說：「古禮特是我城的傳奇家族，誰不認識？但是學生只想多問一句，到底封印我們記憶的人，是否我們的族老？」查古斯徐徐點頭，說：「正是，因為你們不應該知道這秘事，我們也是為你們着想。」

　　崔爾斯追問道：「那麼加音和貝琪身上的封印也是你們造成吧？」

　　查古斯嘆氣一聲，手裡凝住一股白炎，懸淚道：「可惜你們知道太多，我無法不奉命行事，希望你們會諒解我的決定和做法。」崔爾斯目瞪口呆，直至柏加召來天馬，將他拉到馬背上，然後破窗而出的一剎，才回神說：「泰命行事？」

　　崔爾斯和柏加才剛逃出窗外，但見眼前一片白濛濛，便知道今次插翼難飛。他們回頭一看，已經查古斯被白焰包住全身，而白焰的光芒形成領域，像要把所有都燃燒殆盡。柏加命令天馬瞬間轉移到數百米外，可是查古斯竟然比天馬更早一步，彷彿事前已經看穿柏加的心意。

　　柏加只得吐一口氣，從空氣中取出長槍，說：「積習多年，難道要全部還給師長嗎？」

　　崔爾斯回看後方，道：「身為貴族多年，難道要把一切還給家族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