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天樞

　　洛碧敲門，道：「可有、異樣？」貝琪靠近門邊，說：「老師，一切安好。」洛碧重重地嗯的一聲，再沒有說話，可是他的魔力仍然籠罩這房間，這狀況已維持三小時，他每隔十五分鐘，就會敲門發問，又永遠不會踏入房間。如是者加音和貝琪都沉默了三小時，唯一的改變是加音已坐在椅上，而貝琪則椅着床頭。他們都恨不得查古斯立刻回來，解開悶局。

　　霎時間，加音感到一股若隱若現的魔力出現於他的感應範圍，便戒備着道：「有人。」貝琪運起聽風法，聽了很久都沒有察覺異樣，便輕輕搖頭。加音好生奇怪，便走到床旁的窗邊，遙見那股魔力的主人，正乘馬車向宿舍大樓，並且帶有幾名隨侍。他再看清一點，便說：「尼克．舒亞達先生？」貝琪聽過舒亞達的名字，便下床湊近窗戶，看一眼，果是報章所見的人，便說：「你們相識？」加音一陣錯愕，才道：「我在初到中民城時遇上他，他知道我是學院新生，便帶我來亞天城。」貝琪點點頭，又默默回到床上。

　　加音見舒亞達進來，便開門向洛碧說：「老師，舒亞達先生來了。」洛碧沒作反應，繼續拿住大鐮刀，像雕像般聞風不動。不久，舒亞達帶同幾名隨侍來到房間，拿出一張紙據，說：「唐．洛碧老師，查古斯院長吩咐我來帶走凱撒．加音和洛查貝克．貝琪。」洛碧接過紙據，感受到查古斯的魔力，便說：「遵命。」舒亞達點頭微笑，說：「加音、貝琪，快走。我要帶你去個了不起的地方。」加音望一下貝琪，大家都莫名其妙地問道：「甚麼了不起的地方？」舒亞達道：「拉普達城的『中心』，主城。」

　　洛碧伸出鐮刀攔住舒亞達，罕有主動地說：「學生、如何？」舒亞達沉吟一會，向洛碧那無盡黑暗的臉孔低聲說幾句話，聲音都彷彿全被吸進無盡的黑暗中，然後又向加音說：「我們不要再耽誤時間，快走。」說罷，領了加音和隨從離開。加音再望一下貝琪，但是對方的視線沒跟自己對上。

　　馬伕快馬加鞭，全速向亞天柱前進，但是目標不是學院正門的那條，而是正門南方一公里外的那條；前者是「下亞天柱」，接通亞天城和民城，後者是「上亞天柱」，接通亞天城和主城。

　　他們乘馬車經過教學大樓，直出學院正門，然後見到「下亞天柱」，接着拐了幾個彎，經過幾所大屋，然後進入與「下亞天柱」和拉普達學院的正門的同一中軸線上，「上亞天柱」的所在地。這亞天柱同樣設於廣場中心，同樣連接魔法黑洞，可是闊度要窄一半，而且四周都是關卡和擁有異能的衛兵把守，戒備十分深嚴。舒亞達把隨從都全要留在廣場外，然後向把關者展示通行證和紙據，過了兩關，才能踏入亞天柱。
加音心有不安，說：「舒亞達先生，為何……」舒亞達低頭想了想，滿臉凝重的說：「事關重大，我不敢妄自洩露。反正你去到便知道，多加點耐心！」

　　他們徒步進入「上亞天柱」。加音滿心疑惑，為何自己只是一介學生，可以進入主城，難道與古禮特一事有關？又為何貝琪牽連在內呢？可是他瞧見舒亞達似真非真的微笑，嘴唇顫動得唸唸有詞般，彷彿背負很多難言之隱，又不敢問起，只好乖乖地跟從，穿過魔法黑洞。

　　「上亞天柱」在亞天城的出入口是開揚的廣場，主城的出入口卻是封閉的大殿中心。出入口在大殿的大堂中心，抬頭一望是十多米高的圓頂，各方有十二條不見盡頭的甬道，甬道上都有圓拱，圓拱中有個石牌，石牌上寫上古字，加音看不懂，也不敢問，只感到用棕色泥磚砌成的古老建築物，與亞天城的恬靜、中民城的高雅、東民城的生氣的氣派截然不同，很想從外面一覽建築物的全貌。

　　舒亞達說：「這裡的甬道不是隨便可入，否則誤打誤撞，守衛以為你是入侵者就麻煩，所以不要亂走，知道嗎？」加音點頭，說：「先生，為何你要帶我來？」舒亞達沒有答話，儘管走進其中一條甬道，加音只好尾隨。可是他進入甬道後，即感到腳步輕浮，雙腿抓不緊地板，心想定是有人用法術操控重力，不過舒亞達沒有說話，他也沒有提出問題，反正走得更輕鬆，沒甚麼不好。

　　他們走了五分鐘，通過兩道關卡，終於到達某個較廣闊的空間。這裡左右十米仍是牆，但是眼前是一道廣闊的大門。舒亞達恭謹地敲門，說：「大院長先生、四位大人，舒亞達已經帶同加音報到。」門後傳來查古斯的洪鐘聲音，說：「開門進來。」舒亞達拿住門鎖，低聲道：「即將是拉普達城的中樞，接下來你們就好自為之。」加音打個哆嗦，知道四位拉普達城政府的最高幹部官員，即將要出現，也似乎帶來壞消息。但見貝琪卻木無表情，毫不在意似的，就自愧不如了。

　　大門一開，加音立見二十米長的長桌，左右放了兩排椅子，而長桌對岸的盡頭又有一張寶座，座上是查古斯，兩旁是崔爾斯和柏加。加音見他們面目凝重，便知道十有八九非好事。

　　查古斯左右兩旁各坐有二人，舒亞達則走到查古斯旁邊，筆直站立，說：「加音，還不行禮？」加音連忙鞠躬，頭都快要碰到膝蓋，說：「院長、四位大人，你們好！」查古斯笑道：「不必拘謹。」

　　左方第二人呵呵笑道：「小子的精神還不錯，沒有院長所說嚴重。」他一頭又長又白的曲髮，臉上的皺紋亦十分顯眼，眼皮和頸皮都下垂，肥胖的身驅像快要綻破大紅色的斗蓬內的連襟袍，看來有六、七十歲。右方第一人聽見，揚一揚手，笑道：「積尊先生，說話有些分寸，畢竟是院長看重的學生，實力和氣量自然非凡，不容我們少覷。」這人看起來比剛才說話的年少幾歲，但見兩鬢蒼蒼亦可知不年輕了。對方答道：「哈哈，院長大人，老夫失禮了。」

　　查古斯淡淡一笑，遂介紹起四人。左二的老者是司法部長唐．積尊，右一的瘦男人是司政部長尼克．基亞。基亞對面的男人中等身材，看起來年歲與基亞相差無幾，長得金髮碧眼，頭髮鬈曲紮成馬尾辮子，留有八字鬚，身穿紅衣黑褲禮服，內配雲花邊恤衫，踢了一雙黑皮靴，好正經的打扮，他正是司庫部長埃迪．珠比特。賸餘一人經常閉目屏息，坐得格外端正，頭戴高帽，藍衣白褲黑皮靴，左胸掛了五個徽章，臉留濃黑的短鬍髯，神情肅穆，正是軍部大元帥卡努．羅伯士。

　　四人正是拉普達城政府的四大幹部，依官職高低序是司政、司庫、司法和軍部，另有拉普達學院院長，五人正是決策會議的主要成員。當然在他們的直屬之上，還有拉普達城的城主。

　　大門自動關上，房內鴉雀無聲，基亞率先開腔：「凱撒．加音，聽聞你多次感受到奇怪的力量，還有幾次險要交手，夢中又得知對方叫『古禮特』。可是我們無法斷定它是姓氏，還是名字，故之也無法斷定此人是否本城古老家族的遺裔。而且沒有其他人感受到那股力量，又沒有其他證據，我們難以完全相信你的說話，也難以展開調查。這是我們對事件的見解和立場，你明白嗎？」

　　加音屏息，說：「明白。」

　　基亞又說：「但是你對此人的反應，我們無法不在意。據院長形容，你的力量十分強大，甚至可媲美學院的老師。這本身不是壞事。可是你胡亂釋放力量，對於常人有很大的壞處，正如今次意外，你幾乎把數十位常人同學都嚇得窒息，危害到他們的性命，同時亦破壞本城和學院的名聲，情況嚴重至極。這是我們把你提上來的原因，你明白嗎？」

　　加音頷首答道：「明白。」

　　接着，基亞又說：「鑑於以上背景，我們有三個決定：其一，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以免再遇上那股奇怪力量的主人，我們會派人嚴密監護，以後可以放心過日子。其二，那股力量的主人是針對你，為免危害到學院以外的地方，我們希望你在學年完結前，都留在學院中；這無疑是苛刻的要求，但仍希望你會遵守。其三，為了保護常人同學的安全，以免你的力量危害他們的性命，我們再三商議、逼於無奈，下了一個令人痛心的決定，就是將你的力量完全封印，並調配到普通班。」

　　「完全封印？普通班？」加音猛地抬頭，睜目望住眾人。但見崔爾斯和柏加面目無光、頜首不語，便知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是眾人逼迫他接受的決定，遂吵道：「我不是你們的子民，也沒有觸犯法律，你們憑甚麼權力，把我的力量封印起來？如果那人再找我麻煩，難道我束手待斃嗎？你們二話不說便把我編進普通班，這不是把我降格嗎？你們……你們到底盤算着甚麼？」

　　他見，無動於衷，便知道罵一千句、一萬句也無補於是，誓要離開這地方，拔足奔出門外。可是他走了幾步，便中雷般頓失自控力，被吸入無窮的光明中。臨失意識前，回頭瞧見貝琪那隻纖細的手，還有那雙睜得沒有再大的眼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