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又謝了……四季不變的定理循環，饒是神仙，也無法改變。殘夜的露水，隨著凋零，緩緩滑入池中。滴滴勾引起的漣漪，餘波不斷。風，也吹送著浮於水面的蓮花瓣…四面八方的殘花，相繼…凋謝。

昔有一人，執起荷鋤，將地面、水面，整山滿地的花瓣，拋入早已挖好的泥坑。潔白的花葉深入泥淖，染上了一層污泥。像是哀嚎中的殘手，最終…仍是被撕裂了…

花塚。

將是誰的歸依？


＊　＊　＊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素白的手捧著一幅畫卷，喃喃自語的道出話中的題字。

「這是宋朝理學之祖─周敦頤對蓮的詠嘆。」

檀香裊裊，環繞著偌大的屋子。琴瑟鏗然，叮咚數聲，如遼響山谷的鳥鳴，餘音繞樑。

「你覺得呢？」鼓瑟希，盈起一抹淡笑，輕溢出清脆的撞擊聲，身軀自然的倒向椅背。頭，卻轉向一旁的白髮男子。

他沉默，但是卻走上前收拾著桌上的雜亂，臉上是淡然的微笑，淡的難以察覺。回頭，替他輕揉發痠的背脊。

他微笑，眼角漾著一股迷人的氣息。手拿起桌上的狼毫，氣勢磅礡的盈盈落下，亮白的宣紙，頓時多了力勁豪闊的字體。似飛龍，似游魚，揮毫蒼勁有力，迅速、一氣呵成，意境高深。

曾幾何時，他沒有這樣放鬆了？面對武林、天下蒼生，他秉持著待人如己，不求回報的付出，為百姓而奔波。沒有替自己為利，純粹要狼煙平定。孰料，這擔子，是這麼的沉重、困難啊！

抬眼，仍是那冰冷的俊顏。他笑嘆了口氣，搖搖頭。

「還是這麼沉默…看來常默衣的教育挺成功的。」拉開白髮男子體貼的雙手，仔細端詳著眼前保護他將近十年的男子。

他，有著糾結的劍眉，有神的雙眸隱隱露出孤寂，緊抿的薄唇，剛毅俊美的容貌，卻隨時透著淡淡的殺氣。全身唯一柔和的光彩，是一頭令人眩目的雪白長髮。

「累了？」低沉有力的聲音，自白髮男子口中逸出，喚回了他的神智。

「沒……」他緊握住白髮男子的手，微微發顫。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種反應，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就像在大海中，尋得了一塊浮木。這麼多年來的權勢鬥爭，打敗了一個敵人，又出現了另一個勁敵。打著正義道統的旗幟，一一殲滅野心家。甚至不得已時，犧牲了並肩作戰的朋友…

很是感嘆的端起茶杯，優雅的啜了口，感受茶葉的香味與入喉後的甘甜。

不用挑明說話，風總是能準確的猜中他的心事…那永遠明亮卻帶有孤寂的眼眸，似會看穿人心，有時令他有些害怕。總有清香白蓮害怕的事啊！

垂首，望著自己長滿厚繭的手，不知是不是自己閃神了，好像看到滿手的血腥…耳邊還響起微弱的聲音…

哈…在江湖中打滾，總以一句藉口－身不由己！奈何，在那一瞬間，卻有著永恆不變的世界大同，意識到自己是如何的渺小…脆弱…。早在涉入江湖後，多少人對他說過自己的可笑夢想。不是自私，不是慾念？

輕笑數聲，是對自己的執著感到可笑…也是對世俗的無言抗議…

「累了就休息。」風隨行皺眉的看著素還真疲憊的神色，緩緩的說。

他還真是十足的管家公啊！素還真笑嘆的想著，眼神掃過風隨行的臉龐，發現…其實他與自己的波長…實有神似…

眼前的俊逸臉龐，逐漸模糊…水波般的盪漾，隨著漣漪起伏不斷…是餘波，螫醒了一池春水，擾亂－平靜無波的…往事回憶－


和風煦煦，炙熱的太陽被自由自在的雲遮去許些，涼爽的午後，亦是惹人倦意。

並排的柳樹，圍繞著清澈的河水，涓涓細流，帶走惱人的睡意，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岸邊飛舞著，間或，夾帶著吆喝聲。

「手抬高，頭不要東張西望。劍端指著敵人，手與劍成直線！」

「喝！」

一黑一白，在藍天白雲下，快速的移動著，手中利劍似行雲流水，從容不迫，輕移腳步，白色人影一個頓步，回首一劍，直逼咽喉！

只見黑色人影不閃不躲，右手亮出月牙短刀，靈活的轉了半彎，四兩撥千金的挑開劍尖，左腿橫掃，白色人影的利劍脫手而出！

「啊！」白色人影驚呼，立即朝劍飛走的方向追去。

黑色人影收回短刀，翩然落地，呼吸絲毫沒有紊亂，平順的像葉上的露水，靜。

那一抹白色人影帶著劍回來，臉上有著些許不服、不甘心…

「求之心切，兵家大忌。」常默衣望著年甫弱冠的風隨行。隨著歲月的增長，他越加出類拔萃了！當初，是他力排眾議，堅持收養被丟棄的他。沒有記憶，生來…只被嘲笑無父無母，雖對他造成傷害，但不可否認，這會是一個人向上爬的最大動力！

「我知道。」短短的回應，少年略顯不耐，但卻掩飾的很好。

「不要不耐煩，武學博大精深，時時刻刻都有驚世武功現世，也有被淘汰的。溫故知新，不斷的汲取吸收，才能立足於江湖。」

風隨行倏地收劍，寒光一瞬，無形的劍氣掃斷眼前纖弱的柳樹。

「定性有待加強。」常默衣說完，欲轉身離去。

「常武訓！」

華琉衣一個優美的跳躍，立於常默衣之前。「有訪客。」

他挑眉，回頭喊道，「回去吧！」

風隨行默默的走了過來，點點頭。華琉衣看著兩人，有時還真以為他們是父子呢！只是…兒子是白髮…父親是黑髮？！不不！這也太恐怖了吧！

像是聽到華琉衣心中的聲音，常默衣冷不防的開口，「他的髮色是天生的。」

她一怔，這句話還沒消化完，兩人就以輕功離去了。

哎！她可沒聽清楚啊！怎麼丟下她？何況，還在她這個易水樓輕功第一的人面前賣弄？

嘴角微揚，她蓮足一蹬，朝著兩人消失的地方追去。

回到了默閣，只見一團紅色的東西快速奔來。

「師父啊！你終於回來了！你這一去，就是四個時辰，偏偏這兒的人都不會煮飯，徒兒等你好久啊！但是等太久，對我這個正值發育期的青少年不好，所以我就把師父你上次吃剩的稀飯弄熱，可是還沒熱完，廚房就變熱了，我在想啊，一起弄熱也不錯啦！反正廚房裡還有一些蔬菜啦！肉啦！我想說來個什錦雜燴，還好上次秋雨迎霜買了很多食材，有學長最愛吃的青椒，師父愛吃的牛肉喔！這樣正好，大家都吃的到，可是菜都還沒熟，廚房就先熟了。而且秋雨迎霜還禁止我進去，明明就很香味四溢啊！只是裡頭有一點焦味，我想說外頭不是都有什麼清蒸嗎？我記得他都用木頭裝的，所以就再丟點鱸魚，還有蓮子喔！秋雨迎霜說我這麼做師父你會生氣，但是我卻回他說，怎麼會呢？師父誇我聰明都來不及了呢！是不是啊？」雙龍背很得意的說著，還不待常默衣開口，又滔滔不絕的繼續說下去，「師父啊！我知道你很感動，感動到說不出話來對不對？也對啦！要是將來我這個超級大廚師成家後，你老人家就吃不到此等山珍海味了，不過沒關係，徒兒我都幫你想好了，在徒兒成親前，一定會先幫您老人家找到未來的老伴！人我都有個底了，華武訓怎麼樣？小時候我和秋雨迎霜跑去琉閣玩的時候，華武訓都端出很多點心給我們吃喔！而且都是親手做的。我說師父你就別再矜持了，華武訓這麼端莊賢淑，又深諳廚藝，別愛在心裡口難開，這樣哪像男子漢大丈夫？！愛就要說出來啊！我看揀日不如撞日，師父您今晚就和華武訓表明心跡，我會上報大鴻臚，讓他跟樓主請款。放心！徒兒一定給您一個風光的婚禮的！」

看著口若懸河的愛徒一眼，常默衣仍是一片冷然，好像早已習慣似的。一旁的華琉衣則是呆愣住了，完全消化不過來。而風隨行則是和常默衣一樣，習慣如常，請華琉衣進默閣裡『休息』。

「說完了？」常默衣冷冷的說，還不忘朝廚房的方向望去。

「說完了。師父，你站那麼久聽徒兒我說話，徒兒我好感動，裡頭已經溫好酒，師父可以進去休息。」雙龍背再次炫耀自己的乖巧。

正當常默衣要進入時，雙龍背想起了什麼，回頭又喊。

「師父啊！你有訪客喔！大鴻臚說要好好『招待』。」

招待？看來，大鴻臚又在耍心機了…常默衣冷哼一聲，隨即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