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26 15:08:19尚未設定

琉心凝碧緣6


第六卷──【浮雲見明心】


安靜的禪室內,西琉宇婧屏氣凝神,雙眼微閉的休憩打坐。

優然空盪的氣氛環繞著古意禪味的閣樓,座落於聖城內最幽靜處,同於肅穆的大殿般,無人敢於此喧鬧。

寧靜的午後格外涼爽,但嬌顏上的柳眉卻是微微緊皺著…

微風吹響了窗外上的竹片風鈴,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音,卻讓她感到無比的焦慮…

「小姐。」一個嬌嫩欲滴的少女嗓音,劃斷了她的冥思。

「進來吧。」宇婧睜眼,雙腿改為垂立,起身走出禪室。

珠簾被掀起的聲音,顯示著人已到了大廳了。

少女將盤子上的茶放到桌上,剛泡好的茶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的瀰漫在以竹子為建構的房內。

「小姐,這是暹邏進貢來的香片,聖主知道小姐愛品茗,特地留了葉心最嫩的一罐要給小姐。」

「嗯,暹邏的茶?」宇婧端起了杯子,先是細細的聞著幽香,接著輕輕啜飲著茶杯中的甘甜,美妙的淡味令她讚不絕口。

「就知道小姐喜歡!」少女得意的笑了笑。

「虧妳記得。我這些小習慣也只有白楊才知道。」宇婧想起了白楊,前陣子因為要服侍聖女,義母另派了翠竹來服侍她的起居。

「翠竹在交接前,白楊姐姐可是很認真謹慎的告訴我細節。」

說起翠竹,她的本名也不是這個。原本她是義母身旁的貼身婢女,後來撥給了宇婧後,便改為翠竹。

「白楊…對了,湘音還好嗎?」宇婧輕聲的問。

「聖女適應得很快,但…前一陣子……」翠竹突然結巴起來,似乎是有什麼事不敢說出口。

「怎麼了?」宇婧明白這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前些日子她才去一趟翠環山,想看看有什麼她可以幫上忙的,結果素還真卻外出…

「是…聖女私自到水牢探望素續緣,被聖主知道了,下令剝奪她聖女頭銜,流放到南地沙域…」翠竹戰戰兢兢的說。

「什麼?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人告訴我?!」宇婧微怒地拍了桌子,震得桌上的空杯子全都掉落地上。

翠竹從沒見過她發脾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

宇婧深呼吸幾次後,又輕聲問道,「那素續緣人現在如何?」

「仍然被囚禁水牢。」

兩人談話至一半,被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給打斷了。

「小姐,小姐!」華菱冒失地闖進來,惹得宇婧微微皺眉。

「華菱,妳難道連基本禮儀都忘了?湘妃樓豈是妳大聲喧擾的地方?!」翠竹見主人皺眉,忍不住出言斥責。

「請小姐恕罪,是江南宮家發帖邀請小姐與優童參加聚會。」

「呈上。」宇婧接過帖子,娟秀的字跡讓她想起了宮雨的潔癖,道少的愛錢,還有飛揚的喳呼…

「呵呵…你們可真會挑時間啊!」她苦笑,不過杭特已經不能和大家共敘了…

想到了杭特,宇婧黯淡的神色浮上,將帖子放置一旁。

「小姐…」翠竹哪裡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翠竹,我們到水牢去…」


* * *


陰森寒冷的水牢內,兵衛來回巡視著,幽靜的空間夾雜著清晰可聞的水滴聲…

「翠都穆,聖主有交代任何人不許探視!」

「我明白…但是小姐堅持要探望,難道你們敢拒絕小姐?」翠竹大聲說道。

「不是屬下不通融…上一次聖女私自探望,被聖主判處流刑,如果小姐不想吃罪,還是請回吧!」

「我堅持!」宇婧冷冷的推開兵衛,往牢裡走去。

「小姐,水牢潮濕路滑,小心腳步。」翠竹在一旁攙扶著,往樓梯走去。

繞過彎曲的通道後,牢內深處,素續緣被綁在木樁之上,身上到處是紅腫青紫的傷痕,披頭散髮的消瘦樣,讓宇婧的心揪起一陣椎痛…

「西琉姑娘。」原本累得睡去的素續緣,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不應該出現的人卻出現在此…

「你還好嗎?」從未知道水牢裡竟是如此景象,也不知他會受了這麼多折磨…

「讓妳擔心了,我沒事…」他澀然揚起一抹笑,卻扯動了唇邊的傷口,刺麻的感覺令他微皺眉。

「別動!」宇婧喝止住他,回首向翠竹道,「把金創藥拿來。」

「是。」

宇婧接過藥瓶後,細心的替他塗抹藥膏,還很體貼的放輕力道,以免碰痛了他。

「這藥很有效,是青衣姑姑特地為我調配的。我從小就常常受傷,身上總是有傷痕…」

素續緣見她認真又心疼的樣子,觸動了心中沉默已久的悸動,她為了看他,不惜紆尊降貴到這裡,他能夠想做是她的掛念嗎?

「謝謝…這點小傷不礙事。」素續緣在她要掀開胸前的衣服時,急忙出聲制止,臉上的躁紅喧囂著,不由得低下頭。

宇婧將藥收好,順便替他把臉上的污泥與汗水擦乾淨,微亂的頭髮溫柔的撥到額後,卻見臉蛋上還有傷口,讓她眉頭越皺越緊…

「未免太過分了…」雖說素續緣是犯人,但也不該是這樣對他的!

「我自己犯的過錯,必須自己承擔…」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只是義母那…」關鍵是在於苦無證據,雖然知道素續緣絕不可能殺害杭特,但所有矛頭都指向他…

「不可!不能因為我讓妳受到牽連,事實就是事實,不容逃避。」素續緣斬釘截鐵說,他不希望她因此涉險。

「這不關乎事實!這是一件預謀的計畫,而你只是代罪羔羊罷了!要將真正兇手繩之以法,才能讓杭特安息…」宇婧淡淡說道。

素續緣也難過的撇過頭,右手邊傳來的陽光打在宇婧的臉上,卻意外的沒有印象中的疤痕…

「西琉姑娘,妳……」原本水牢內陰暗潮濕,剛開始並沒有看清她的樣子,而現在她的臉卻是光滑細嫩,毫無燒傷的痕跡。

宇婧摸了摸臉,才知道自己急著來看他,忘了將面膜貼上…

「我的臉原本就沒有什麼疤痕…很抱歉,隱瞞你這麼久。」她當初也只想測試他是不是以貌取人的庸俗心態,不是刻意隱瞞。

原以為他會生氣,氣她騙了他這麼久,沒想到他卻是溫柔的微笑。

「沒什麼…不是真的傷痕就好,臉蛋容貌對一個姑娘而言,不是很重要嗎?」

「是啊,女為悅己者容…可惜我不知為誰而容,這樣的一張臉,平淡無奇,也沒有什麼好顯露的。」

「西琉姑娘…」素續緣知道她話語裡的嘲弄,但他並不覺得外表有多重要,有一顆真誠可貴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叫我宇婧就好了,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看四周潮濕的水氣,對於功體受損的人是十分不利的。

「嗯,不要緊…妳也別待在這了,萬一聖主知道了怎麼辦?」

「是啊,小姐…我們快走吧!」翠竹也在一旁點頭。

「可是…」她瞧了瞧他虛弱的樣子,實在不放心讓他待在這…

「離開吧!」素續緣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撐得下去。

「好吧,你多保重…」宇婧看了他一眼後,才離開了水牢…

牢外,翠竹小心翼翼地扶著宇婧走出,在離開水牢不遠後,宇婧卻走向離湘妃樓幾呎遠的亭子。

「小姐,妳怎麼不回去?」

宇婧坐在一張石椅上,若有所思的遙望,又時而嘆息…

方才在水牢裡,原本是要向素續緣打聽當時杭特被殺的情況的,但為什麼一看到他滿身是傷的樣子,就全都忘了…只想要幫他上藥?

「小姐?」翠竹伸了手在她眼前晃晃。小姐好奇怪啊!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麼現在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嗯?什麼事?」出神的眸子對不注焦點,宇婧勉強回神的說。

「小姐不是還要赴太子幫之約?」

宇婧這才想起回事,而且今年杭特是不能去了,得由自己代為參加…

「差點忘了呢…」她站起身,甩甩頭,將所有擾人的思緒拋出。他應該是不用她擔心的了,有素還真會調查真兇,自己在這苦惱也於事無補。

就去會一會他們吧!至少能夠忘卻身在此地的煩惱……


* * *


靜謐的山林間,獨留一山明水秀之處,盡頭,竟是豁然開朗的山峰峻嶺…

流水泠泠,沖刷著屬於山林的幽思,渾然飄邈間,一縷不若世俗的裊裊輕煙,滑過黃鸝囀囀的悅耳之音,徜徉綠意盎然的林子中。

細微的聲響自地面傳來,沉思者仍是不動如山,萬般奔騰的思緒盡在此時化為涓涓細流,合於萬物,心凝形釋。

來者彷若心有不甘,腳狀似不經意的踢著一顆石子,不偏不移的朝沉思者飛去。

瞬間,像是被彈開來般的掉落,人依舊是身影不動。

「真是心如止水啊。」僅是客套般的問候,對於彼此對無那意義。明知他此時的掙扎與痛苦,但身為好友,實在很想壞心的……

「你可真會找。」低沉渾厚的嗓音喝止住他的邪念,似刻意卻又不經意,總之…是回以一軍。

「不找你行嗎?事情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情在此領悟打坐?」

「何事?」

沉默蔓延在彼此之間,明白對方想說什麼,默契已告知了一切…

「算我對不起他們…」

「這是你的答案?」難道就因當初的遺憾,而要造就更多人的痛苦?

「答案?不是吧…能是答案嗎?」他挑起眉,勾起諷刺的微笑,「一個充滿荊棘的陷阱,明知陷入會萬般痛苦,卻只能是注定的唯一一條路…」

「你是在說你嗎?還是…同樣身於陷阱之內的他們?」試探的口氣,讓他有些惶恐不安。

這樣的他,從未見過…像是要豁盡一切,只想抓住屬於自己的珍愛,對於擦身而過的種種錯誤,都不重要了──

「你會跌得粉身碎骨的。」他皺眉,甚至是擔心的責難。

「哈哈…即使如此,那又如何?悟盡一切的道,卻來不及自身切實地去體會,來的那樣心如刀割…」

曾經,他為了情義,失去了一生的摯愛…失去了原本會是幸福的歸宿。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只餘一絲絲的微弱希望,他只想牢牢地、緊緊地抓住。

「聽湘音那孩子提過,她似乎是耳聞過你要找的那個人。」

「我見過她了,末蒼雲。」即使僅只匆匆地驚鴻一瞥,也讓他深埋於內心,是漣漪效應,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再見她一面…

「哦?」

「我從沒想過幸福來得如此之快。不用多久了……」

他,還能夠再度找回斷了線的緣分嗎?


* * *


空山煙雨,嵐雲勾勒橫岫的半壁屏畫,崖高塵遠,春夢茫杳,桃源鏡花地,水月洞靈天。

「醉裡挑燈,信手翻卷曉一生。」

忽見一張華麗的躺椅臨空而下,身著華服藍袍的男子,慵懶的躺在大椅上,微閉的細長雙眸,彎著和悅的笑意。

「到底還是我先到了,今年的聚會…不往失我細心的盤算啊!」

語方落,一陣塵沙飛揚,捲起漫天的黃沙,豪邁瀟灑的勁擴之啼聲,伴隨著緊密的馬蹄聲,黑髮勁裝男子駕馭著一匹駿馬,快速來到。

「十年一劍,瀟灑狂歌策馬揚。」男子瞇起眼,注視著早已到的華服男子,「你這懶人居然早到了,看來,今年他是注定要罰錢了!這是何苦呢?道少…」

「蓬闕得意,須彌芥子算無遺。」馬車聲由遠而近,來者華服更勝藍袍男子,一雙細長的眉緊皺,直呼失算!

「失算!失算!差之一釐,失卻千里!」

「道少,你又輸了,你不是常說時間就是金錢,為什麼你總是遲到?」任飛揚打趣道,他相信心疼之人絕對是那位仁兄啊!

「人生如夢,快不過財來財去,痛哉、哀哉!」塵道少認命的掏出兩枚銅錢,準確的往公子雨丟去。

「庸俗。」公子雨依舊閉著眼,自在的舉手打落錢幣。

「作孽!作孽!幸好救得快。」塵道少為自己的了得輕功自鳴得意,也不忘為失而復得的運氣喝采。

「你追錢的身法,確實天下無雙啊!再開第二場……」任飛揚笑道。

公子雨慵懶的睜眼,勾起微微的笑容。他微抬雙手互擊,喚來侍童。

「洞庭君山之千年真主眉,以千山萬年玄冰所融之水沖泡,可謂舉世無雙之茶。」

侍童一一端上茶杯,頓時茶香瀰漫。

「好茶、茶好,不愧為舉世無雙之好茶。」任飛揚微笑道。

「不用錢的自然是味甘。」塵道少末了接上這麼一句,惹來另外兩人的白眼。

「換我了,來人!」任飛揚招來隨從,「此酒名曰烈馬,是由七種烈酒混調而成,混酒乃是酒門之中最高段之藝術!兩位,請。」

「酒氣氛馥,入喉溫淳潤口,好酒!」公子雨斜躺著品酒,一口而乾的杯子順手丟還。

「人請的免錢酒,就是上等的美酒!」塵道少意猶未盡,也將杯子奉還。

「道少,這回你要拿什麼來招待我們?」他可是很期待塵道少每年的新奇花樣啊!

「此物大有來頭,受陰陽化育,調五行百氣,立時數千年的時間,集聚百萬人力物力開鑿而成,我家後院古井的……水,哈哈!」塵道少大氣也不喘地啪啦說了一堆,結果卻是惹來好友微慍。

「連水也敢端出來?道少,敢情貴真道是財政赤字,供養不起你這位大少爺了?」

公子雨毫不留情地批評,任飛揚在一旁竊笑不已。

還真像是道少的風格啊!

「有何不敢?」他這可是物盡其用啊!開源節流是人生處『財』的四字真言呢!

「不予置評。」公子雨一副懶得與他爭辯,逕自充耳不聞,「也好,方才品了美酒,去去酒味也不錯。」

「道少,這就是你的千金水?」任飛揚說歸說,見了真品,還是不免一陣抱怨。

「非也、非也,我肯千里迢迢送來請你們,價值豈止千金?該說是萬金吧!」

「哈哈,這種話你也敢說出口,我真是甘拜下風了。」

任飛揚喝水、笑足後,張望四周,忍不住心中疑問。「奇怪,絹刀與杭特怎麼來得這麼慢?」

「絹刀是女人家,出門前總是要塗牆補坑裝點一番;至於四字的,跟女人相處久了,相去不遠。」塵道少微笑的下了最佳註解。

「或許杭特是帶了小婧,所以才會遲了吧!」公子雨揚起微笑,記憶中的小小美人兒,就不知如今是如何了?

「咦?是絹刀!」任飛揚指著不遠處的紅色人影,開心笑道。「看來今日是杭特最慢來的了。」

「各位,久見了。」絹刀遠遠走來,女兒氣概中不失豪爽。

「嘖嘖,渾身江湖味!看來是歷盡滄桑!」公子雨微睜眼,搖頭嘆道。

「還多了點男人味與寒酸味,歷練過的人果真不同。」塵道少說得感慨,心裡卻是跟著嘆息。

「奇怪了,杭特為何至今未來?是忘了聚會嗎?」任飛揚細數已過聚會時間至半,人卻還沒出現。

四人討論之際,盈月女奉命前來。

「唷,這回只有妳,四字的不是一項標榜著男人的價值在於女人的多寡嗎?」

「盈月此行是特來告知吾家少主之噩耗。」

「何人所為?」任飛揚率先激動的問。

「少主被素續緣所害。」

「竟會發生如此的事…請轉告聖主節哀順變,飛揚擇日定會登門祭拜杭特!」

盈月女福身離去,和樂的氣氛為此所斷,眾人臉上盡是哀戚。

「想不到四字的就這麼去了,人生的變化果真如同金錢來去的速度,慎之、慎之!」

「哼!素續緣,竟敢動到太子幫的人!必要討回面子才是!」

「勿怒,飛揚。相信希羅聖教必已做出裁決。」公子雨緩緩說道:「就不知小婧是否會前來了…」

「宮雨,原來你如此想念我啊?」

宇婧領著翠竹踏上鏡花水月,巧笑倩兮的盈盈走入。

「久違了,宇婧。」塵道少和悅一笑,心情為之一變,一掃陰霾。

「道少,好久不見了。」她亦微微一笑,眼神掃過身旁的杯盤,心知來晚了,「看來是已經結束了,但是我也準備好了禮物,不知誰願意去取來?」

「哦?」眾人無一不興味盎然,只見宇婧對著任飛揚笑道:「那…就麻煩飛揚你囉,天山另一頭的沙漠荒地,楚家莊,只需說是我的意思即可帶回。」

「天山另一頭?小意思!」任飛揚自信一笑,隨即揚起馬鞭,嘶聲之餘,人馬已衝出鏡花水月。

「可真是越來越難了呢!宇婧。」公子雨淡笑。

「難不倒他的。」

「我看,我先補個眠好了。」塵道少打個哈欠,「宮雨,借我躺一躺。」

「可別睡過頭了呀,好戲不容錯過呢…」宇婧慧黠一笑,好整以暇的挑眉說道。

除了宇婧外,人人也猜不透這次她又出了什麼難題,只知不是自己而慶幸。

不過,那到底…是什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