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暑假，從七月一日到二十六日，我便藉著愛妻溫柔的鼓勵，參加了一團東北的多天旅程。這條路線遍及東北九省中除遼寧與安東外的七省，由長春出發，向西北進入今日的內蒙古東北部，然後轉入黑龍江省順時針繞了一大圈，最後回到長春結束。

距離上次去東北（第一次深入「匪區」），事隔十二年了，如今已是第七次前往大陸。每次出行，都不是為了吃喝玩樂、休閒散心，而是為了在我們受辱的國土上，走過一些悲情的腳印，為了在我們殘破的河山中，留下一些愛憐的目光。海拉爾！佳木斯！牡丹江！齊齊哈爾！......是多少年來令人魂牽夢縈的省會之都？今日終於可以親眼一睹。尤其最特別的，是此行將我期待已久的漠河和撫遠一網打盡！

「遼北省西北部的科爾沁台地是一片廣大的草原......」這件事在我們國中就念到了，我一直嚮往著。如今，那裡被中共劃分為「內蒙古自治區」的「興安盟」（這個「興安盟」並不對應我們興安省的舊址，後者他們現在劃分為內蒙的「呼倫貝爾盟」，最近又被升格為「呼倫貝爾市」，號稱全中國最大的「地級市」，有七個台灣大）。從白城（原遼北省洮安縣）前往阿爾山（原興安省溫泉縣）的路上，遼闊的草原在平緩的坡地上起伏延綿（科爾沁台地其實是大興安嶺的東坡），團員驚呼連連。隔兩天我們離開阿爾山市，繼續往西北鋌進，公路便翻越大興安嶺，進入夢幻的呼倫貝爾高原！遊覽車一片茫茫的草原之中，沿著筆直的公路飛奔了好幾個小時，環視所及始終是荒蕪人煙的草原！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知邊際何在的草原中奔馳，雖如一片人間死海，卻又賦育著盎然的生機，感覺真是特別！

黑龍江省的漠河縣，高居北緯五十三度以上，是我國的「偽」極北點！我國的極北點應該是薩彥嶺啊！如今唐努烏梁海早被俄匪竊佔，廣大的蒙古地方更淪為我血淋淋的斷臂，殘破的江山僅剩這茫茫的漠河成為屈辱的極北。當地的大陸同胞如今望著江水北岸的一片翠巒，仍傷感著璦琿條約的喪權辱國，卻不知更該恥辱於江水西面，千里以外的薩彥之巔啊！

合江省撫遠縣，位於黑龍江與烏蘇里江匯流處，是我國最東邊的一處崗哨。半個多世紀以來，隨著合江省全境被併吞於黑龍江省，後者便同時擁有了我國的極北與極東。如今親眼目睹了撫遠縣城，原來它並不落在一片遼闊的「三江平原」上，而是逃脫不了完達山脈北梢的突刺，鑲嵌在黑龍江南岸的一片山坡上。這裡看不到烏蘇里江匯流的樣子，必須再往東走，前往「烏蘇鎮」。那天凌晨一點半，我們就被叫醒，準備在三點觀看烏蘇鎮的「中國第一道曙光」。最終因為天陰，我們沒有看到，但對我來說，已經滿足。

十二年來，大陸還是一樣，全面的骯髒。每一個城市，盤據著高污染的生活方式。滿地的垃圾被人亂丟，臭氣沖天的垃圾堆處處可見，沒有人收。所有的廁所，都還是沒有門、沒有水，只有坑下混著大量垃圾的糞堆。一座座設計落後的火力發電廠、鍋爐廠，使城市籠罩著濃煙與廢熱。夢中的城市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也一個接著一個，如預期所了解的幻滅。十二年前初抵長春，那種重返故土，一下飛機就趴在地上的興奮感受，如今隨著一座座城市的木然以對，我也漸漸麻痺了。

不過，我的旅程，還是會繼續下去的。因為我的出行，本來就不是為了吃喝玩樂、休閒散心的；我的出行，是為了在受辱的國土上，走過一些悲情的腳印，為了在我們殘破的河山中，留下一些愛憐的目光。這些腳印久了，這些目光多了，能不能幫助喘息中的巨龍？我還是這麼想著。

附記一：
遼北省，是東北九省中，一個台灣人最容易遺忘的省分。出發前，有同事居然問我：「（東北九省）有遼北省嗎？」「遼北省簡稱『洮』！省會遼源！」早在國中歲月，我便知道「中共擅將我遼北省解除」，其西部大半併入「內蒙古自治區」，東北部併入吉林省，東南部併入遼寧省。其後十餘年間，我仍然持續關切、研究大陸的行政區劃與地名的新舊對應問題。其中省會遼源，已被中共改為「雙遼市」（是在遼源縣與雙山縣合併之後更名的，這件事情連「維基百科」的作者都不知道！維基百科介紹「遼源」的時候以為我們的遼源就是今天的吉林省遼源市，其實中共的吉林省遼源市是我們的遼北省北豐縣！前者位於四平西北方一百公里處，後者位於四平東南方一百公里處！）

附記二：
黑龍江與烏蘇里江真正的匯流處，其實應該是在一個很大的江心三角沙洲—黑瞎子島的東北端。悲哀的是，這個足足有台灣的十分之一大，連「中華民國全圖」上都可以明顯看到的大島，目前卻是在俄國的實際控制下。經一位旅行社經理的介紹，得知俄方強佔該島的理由，在於界約中對國界線的認定，是以「主航道」為準，偏偏黑龍江與烏蘇里江之間往來的船隻，固然不繞經黑瞎子島的東北端，俄方便以此為藉口強佔黑瞎子島。在中共的努力下，據說剛好在這幾天，雙方談妥了定界的協約，中共以割讓新疆某處邊界為條件，換回了黑瞎子島西南區大約三分之二的土地，而悲哀的現實是該島較高、不會淹水並有建物的區域其實是在靠東北的三分之一處，如此中國船隻與人民仍然無法接近或眺望伯力城！依預期，主權爭議一旦以落幕收場，黑瞎子島就永遠無法全面收回了。（伯力為滿語，俄稱「哈巴羅夫斯克」，為俄國遠東第一大城。第二大城為海參崴，俄稱「符拉迪沃斯托克」；海蘭泡第三，俄稱「布拉戈維申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