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風詩集已出版
楊風詩集 封面與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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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集裡頁
楊風自選詩集 自序
苦難與簡樸
對我來說,興起寫詩的動機,都是在感情受到重創的情況下。我一向認同俄國文豪托爾斯泰(Leo Tolstoy)所說,文學應該負起社會責任。因此,認同包括詩作在內的文學活動,都應該和苦難的社會相結合。但實際上,我的詩作大都是傾訴兒女情長的風花雪月之作。其中,同志戀情的發酵,是我寫作的主要動機。不管是四十年前大學時代,發表在學生雜誌(台灣大學《大學新聞》)的作品,或是二、三十年前發表在《笠》詩刊的一連串作品--《愛強錄》和《苦苦錄》,乃至最近的詩作《山上的孩子》,都無法脫離這個主題。
苦難,往往是同志戀情的命定結局。苦難因此也成了我詩作的特色。印度詩人泰戈爾(R. Tagore)說過:「世界以痛苦吻我靈魂,卻要求報以詩歌。」(《漂鳥集》167)也許,這正是我停不下寫詩這支筆的原因吧!
楊風筆跡
我一直是個佛教研究者,也是一個佛教徒,「諸行無常」的佛教哲理一直讓我深信。諸行,指的是一切有形、無形的事與物,當然包括愛情,甚至包括被一般人視為永恆不變的真理。對於同志來說,無常的道理,往往比一般異性戀者更容易感受到。沒有法律保障,也沒有親友和社會祝福的同志戀情,來得比異性戀情更加短暫。這種短暫,正是「諸行無常」的最佳註腳。
緊接在「無常」之後的是「苦」。「諸受是苦」,這也是佛教的根本教義。「無常」和「苦」,有著剪不斷的因果關係。《增一阿含經》(卷28)曾說過:「色者,無常。此無常義,即是苦。」由愛情或世事的無常感受,引生內心的苦痛;這是內存於生命體中,無可奈何的因果法則。這一法則對一個同志來說,更容易感受。我的詩,也許就是這種苦感的表現。
旅人詩兄為我而寫的一首詩-〈無可救藥的詩人─再給楊風〉(見《笠》257),曾以「無可救藥」和「悲涼」兩詞,來形容我的詩作:
白櫻樹下
詩燈點上悲涼
無可救藥的詩人
送行一夕謝落櫻白
我的「無可救藥」,是因為詩中的「悲涼」;而「悲涼」則出自無法改變的同志基因。這基因,才真正是「無可救藥」的!也才真正能夠印證「諸行無常」和「諸受是苦」的道理。
楊風影像與名字印章和詩觀印章
(攝影:陳文發先生 篆刻:李昌憲先生)
然而,苦感往往令人想要逃離,因為它是一種靈魂的折磨。「避苦求樂」似乎是人之常情。做為反應或描述苦感的詩,卻不能折磨人,不能讓人一邊吟詠,卻又一邊想要逃離。這其中,辯證地存在著矛盾。要化解這種矛盾,挖出苦中有美,甚至讓苦就是美,就不能不成為苦感詩的要素了。
在真、善、美的三分法中,儘管詩中有真有善,但畢竟屬於美的範疇。特別像我這樣的苦感抒情詩,美更顯得重要。因此,詩中詞藻的選擇、意象的經營,乃至強烈的音樂性,成了我的重要詩觀。
名字印章和詩觀印章
(篆刻:李昌憲先生)
旅人詩兄曾這樣評論我的詩作:「看看楊風的詩,大多是唯美的、哀愁性的,其致力於自己內心的浄化,是至為明顯的。」(見本選集附錄:旅人〈當代台灣傅科-楊風〉。)做為文學藝術的一種,詩,大體是知、情、意中的情與意,特別是情。知與意有科學和宗教來發揚光大,唯美的詩作於是成了傳達情的最佳途徑了。的確,對我而言,忽視美的詩句,不能算是好作品。大學時代,讀了許多華滋華斯(W. Wordsworth)、雪萊(P. B. Shelley)、拜倫(L. G. G. Byron)等浪漫主義詩人的詩集。成功嶺受訓,夜半起來站衛兵時,為了排解無聊寂寞,一邊仰望星空,一邊吟詠五代詩人李後主的浪漫詞作,也一度成了年輕時的最愛。這些詩作詞藻的華麗、感情的豐沛,在當時,深深感動我,也成了我日後習作的範本。
詩集內頁
其次,簡短、簡樸和隱約也是我的重要詩觀。其中,簡短是就詩的形式來說,簡樸和隱約則是簡短詩的內涵。簡短的詩句,必須包涵豐富的內容,這就不得不照顧到簡樸和隱約了。太過直接繁複的表達方式,必定無法保持簡短的形式。
為什麼簡短,乃至簡樸和隱約,會成為我的詩觀?這和我的學習經驗有關。大學時代除了喜歡上雪萊、拜倫、李後主這些浪漫詩人的作品之外,還喜歡上印度詩人泰戈爾《漂鳥集》中,那種簡短卻深富哲理的詩作。
我承認,我的簡短詩觀,還受到中國唐詩絕句,特別是五言絕句的影響。王國維的《人間詞話》曾自述:四十歲以前喜歡宋詞,因為宋詞詞藻華麗,感情豐沛。四十歲以後則愛上唐詩,因為唐詩詞藻含畜,感情隱約。當我讀到這段話時,我才三十歲出頭,卻深深感染到他的看法。而絕句,其實比起唐詩中其他長詩,還要來得含畜、隱約。這點,也許是王國維想說,卻沒有說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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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學校,研究的是禪宗哲學,教的也是禪宗哲學。禪詩和禪公案,自然會影響我的詩觀。儘管禪宗強調「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但禪師大體是善於使用文字的一群。禪詩通常都只有四句,有些更縮減為兩句。禪師與弟子之間的對話,後世稱為「公案」;而公案,也都很簡短。把它寫成文字,很少超過十行。每一則公案的關鍵詞──話頭,更是極簡,只有短短數字。「庭前栢樹子」、「麻三斤」、「喫茶去」,都是其中有名的例子。公案禪的開宗祖師─大慧宗杲,更要求他的座下弟子,參究「狗子為什麼『無』佛性?」這個問題中的「無」字。這個「無」字被稱為「話頭」;它的表面意思是公案的關鍵詞,但更深層的意義則是「話語的源頭」-永恒不變的禪道。而這則參究「無」字的公案,也因而被後人稱為「無」字公案。
如此簡短的話頭,所要傳達的則是豐富而且深奧的禪理─「平常心是道」。道,就在寺庭前的栢樹上,就在麻三斤上,就在喫茶上,就在狗子「無」佛性上。同樣的,對我這個從事詩創作的人來說,極美的詩意、詩境,也必須用極短、極簡的字句來表達。日本京都學派的重要哲學家-九松真一,在他的《禪と美術》一書當中,曾列出禪門藝術的七種特質:不均齊、簡素、枯高、自然、幽玄、脫俗、靜寂。簡素是七種禪藝術特質當中的一種。而它,正是我要說的簡樸。
禪詩和禪公案的另一特色是「不說破」,這也許就是九松真一所說的「幽玄」吧!不說破,意味著不把內心的體悟,直接用語言文字表達出來。禪理是禪師的最高悟境,這一悟境往往無法用世俗的語言文字來形容。但為了教導弟子,卻又不得不用語言文字來說。於是,禪師只能用含畜的、隱約的語詞,拐彎抹角說。當弟子問他「什麼是佛法大意?」他不直接回答:「佛法大意就在平常事物之上。(平常心是道。)」他卻回答:「庭前栢樹子」、「麻三斤」、「喫茶去」!
詩的美,和禪道一樣,往往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禪師採用的「不說破」策略,也就是含畜、隱約,或許也是詩之美的最好表達方式吧!
這本自選詩集,是以上這些詩觀的忠實表現。過去,不管是未出版的手抄本詩集,或是已出版的印刷本詩集,我通常都會在首頁寫上印度詩人泰戈爾(R. Tagore)《漂鳥集》當中的詩句:「世界以痛苦吻我靈魂,卻要求報以詩歌。」現在這本自選詩集也不例外。因為唯有這樣,才能傳達我那「諸行無常」、「諸受是苦」的詩觀。
旅人詩兄,出版於1991年的早年作品──《中國新詩論史》(頁255),曾引古丁的一篇詩論〈哲學與現代詩〉,討論到我的詩觀:
楊惠南的詩是佛教哲學的闡釋者,是把哲學當做「主」地位,而詩是「從」地位。但古丁的看法與他們相反。他反對詩人,以哲學家的思想做為詩人的思想。他認為這是一種有意的攀附或僭越,無論自詩的觀點或自哲學的觀點言,都難產生第一流的作品。…古丁對於「詩和哲學」的關係,他主張詩要從哲學中獨立,至少也要有主從之分,把詩立於「主」的地位。
「文以載道」是老學究的落伍看法,我也同意詩與哲學的主、從關係,但是,像古丁那樣,以為詩作不許表達思想,不許表達哲理,似乎又矯枉過正。更何況詩的創作者,很少能脫離根深柢固的思想背景。業師殷海光教授,曾把根深柢固的想法──”ideology”(意識形態),譯成「意的牢結」,就是要突顯人們內心牢不可破的特定想法。
美的形式有許多面向,愛情、親情、友情、同胞之愛、祖國之愛,乃至對於山川大地之愛、動植物之愛,這些都可以是美的形式,也因而可以入詩。而內心的思想哲理,例如「諸行無常」、「諸受是苦」,想必同樣可以成為美的形式而入詩吧?
台灣詩人群像 楊風詩集 出版相關資料
策劃:莫渝、陳坤崙、李昌憲
篆刻:李昌憲
著者:楊 風
發行人:陳坤崙
出版者:春暉出版社
地址/高雄市苓雅區正義路3巷8號
電話/(07)761-3385
郵撥/04062209
定價:1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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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出來三本詩集 真是令人有眼花撩亂的感覺
會好好拜讀 但謹在此先恭喜您 並致上最誠摯
的敬意 也期待您畫出更多傑作來
佛法入詩,自古即有。除「文能載道」的文學先天性特質之外,也因為佛法不同於世間知識研究之強調理解記憶,而是更強調直觀的經驗與體悟之故,這一點恰恰與「詩」的特質相一致。
今人大多把眼光放在禪詩或詩禪,較少關注到禪宗以外的佛教經論,也有許多極美的文學性描寫。
佛家經典當中的文句,有些是非常「浪漫主義」的,甚至可說遠比世俗文學家最浪漫的詩句,都顯現出更強烈的浪漫情感。
我個人對「浪漫主義」一詞中,「浪漫」二字的定義是:
『強烈而無悔之情感表達』即謂之浪漫。
若以此定義觀之,譬如地藏菩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或是華嚴經當中「菩薩為正法,而入火坑。」
以及普賢十大願王的每一願當中,都有這樣的句子:「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業盡,眾生煩惱盡,我此行願乃盡;而虛空界不可盡,眾生界不可盡,乃至煩惱無有盡故,我此行願無有窮盡;念念相續,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
這些句子,在我看來,都可堪稱是「無悔之情的極致表達」因此也是「浪漫的極致」。
如果受苦可以成為詩人的養料,那麼,吾人當知,詩人對於受苦的態度,才是使受苦這回事,能否彰顯出其價值,真正關鍵的因素。
楊兄以「同志因愛受苦」的因緣,而領悟到「無常故苦」的佛法聖諦,從而表達於詩中,結合對佛法的體悟,而出版詩集。楊兄能出版這樣的詩集,是相當令人敬佩的。
令人敬佩的原因,有三:
1.「苦而能吟」-受苦本身,不只是受苦。而是成了楊兄重要的詩情。抒發情感,成了楊兄抒情詩風格的泉源。
2.「苦而無怨」-雖苦,卻仍勇敢接受自己,不畏世俗非難,不責怪他人,不責備自己,這就是一種承擔。
3.「苦生法忍」-受苦已不再只是受苦,而更是一種生命境界欲昇華而所必需的燃料。恰如淤泥才能生出蓮花。受苦亦如是。忍辱當中,自有紅蓮於火中生。
這朵火中紅蓮,來自「法忍」,而此「法忍」,即是一種「出離」。
此種「苦生法忍」,如若一路精進深入,亦有朝一日或可達「無生法忍」,而成就果位。
是故當知,苦生法忍,即無生法忍之種因。現世之詩中苦吟,亦當為未來果位成就示現善知識相之說法種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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