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墜落之戀（1）
Ⅰ 我願意用生命和你一起墜落
5月5日 星期2 多雲
今天，農民曆上寫著「立夏」。台北市的黃昏，熱得像火爐。春夏之交常有的午後烏雲低低垂著，就像要把紅樓劇場屋頂上的避雷針吞了下去一樣。西門町圓環的電影看板高高掛著，一個裸露上半身的肌肉男，緊緊抱住一個露出大奶的女人狂吻，這鏡頭熟悉得很，想必是模仿經典老片『亂世佳人』裡的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吧？當然，那還必須換上1940年代的衣服和場景。
天空中的烏雲更加密集了，看來像是要下大雨的樣子，紅樓廣場上的商家，卻還是搭起遮陽傘做生意。也許時間未到吧？這些專門賣給夜遊族的商家，客人稀稀落落的。我獨自坐在偏僻角落的一家咖啡店門口，無神地看著廣場上或相擁或牽手，來來去去的男同志。心想，透過遮陽傘照射下來的微弱黃昏天光，必定把我原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頰，照射得更加慘白了吧？
愛上紅樓劇場的黃昏咖啡，是最近一、兩個月的事。我著實不很清楚為什麼會愛上這裡，也許是出入這裡的那些年輕男同志吸引著我吧？
「你們看，那個老gay…」
兩、三桌外，一個長得黑黑壯壯，手臂上還刺青的年輕同志，遠遠看著我，指指點點地說：
「聽說他的lover自殺了。」
「是呀，聽說從十幾層樓跳下來，粉身碎骨耶！」另一個皮膚白晰的同志這樣接腔。
「噯喲！好可怕！」
「倒不是可怕，而是可憐。」
「為什麼自殺？是他劈腿嗎？」
「不會吧？他長得那幅模樣，又是老gay，劈腿？有人要他嗎？」
「難說，再老再醜都有人要。你不也是唸考古系的嗎？」
我想起圈子裡，把那些喜歡老gay的年輕同志，戲稱為考古系的學生。
「聽說他lover死後，他出了一本紀念詩集。」
「對呀，叫做…叫做《白杏樹下》。」
「白杏？」
「就是白色的杏花啦。」那個膚色蒼白的同志解釋著：
「杏花有紅有白，葉子和花形都很像桃花喔。」
「他lover從白杏樹上跳下來自殺嗎？」
「你白目呀！白杏樹有那麼高嗎？」
「那為什麼叫《白杏樹下》下？」
「你去問他呀，趁便釣釣他。他現在正寂寞呢！」
「你白癡呀！釣他？看他一副剋夫相，你也想跳樓自殺嗎？」
「剋夫相？我看是剋妻相才對吧！」
儘管這幾個同志壓低了聲量，但是他們的交談還是句句傳入我的耳裡。阿村跳樓自殺，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事件，彷彿已是一則事不關己的遠古故事，彷彿已是一首傳自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歌。那故事，那歌，聽來有點悲傷，卻已引不起我他剛往生時，幾乎無法克制的悸動。
說到這本《白杏樹下》，就想起我和阿村，曾經為了種植什麼顏色的杏花樹，而冷戰了好長一段日子。院子裡原本種了一棵樹蘭，每到夏天就會整樹開滿黃橙橙，米粒大小的小花，淡淡幽香，在院子裡四處飄蕩。但不知什麼原因卻一天一天枯萎，最後終於枯死了。於是我打算改種一棵開紅花的杏樹，阿村卻反對說：「種什麼紅杏花？我就知道你從骨子裡，就愛紅杏出牆！」
其實，我之所以想種一棵紅杏花，是喜歡兩句古詩：「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那是北宋詩人宋祈寫的詩。你看，那「鬧」字多美妙呀！對我這樣一個老是不甘寂寞的老gay來說，熱熱鬧鬧的紅杏，是最好的選擇了。
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種植白杏，因為那是阿村喜歡的顏色。心想也好，古來不是也有許多詠嘆白杏的美妙詩句嗎？「東廂月，一天風露，杏花如雪」，這是南宋范成大詠嘆白杏的詩句。那如雪似霜的白杏花呀，的確美極了！另外，周末、宋初的劉兼，也有這樣的詩句：「薄薄春雲籠皓月，杏花滿地堆香雪。」想來，這堆滿地，如香雪一般的杏花，必定也是白杏吧！
走出紅樓廣場已過了夜晚十時，夏日的第一場雨終究還是沒有下下來。一家女裝店傳來歌聲，年輕時候曾唱過，還記得歌名叫〈留戀〉：
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
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
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
一年又一年，長教我留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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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
直覺又是一種傷感之作
早安，楊風近日可好
終於有時間來看了!!
抱歉楊風爺拖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