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歡樂喜鼓咚得隆咚鏘，鈸鐃穿雲霄。
范謝將軍站兩旁，叱吒想當年。
戰天神護鄉民，魂魄在人間。
悲歡聚散總無成，知足心境寬。

Ｓ大音樂系的教室走廊，施福濱看著遠處山腰上，那座香火鼎盛，供奉玄天上帝的廟宇，輕輕唱起那首〈廟會〉的流行歌來。系裡的聲樂老師廖教授，走了過來，拍了一下施福濱的肩膀說：

「施福濱，寒假就要公演了，你還在這裡唱流行歌！」
「老師……」施福濱錯愕地轉過身來，對著廖教授深深一鞠躬，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廖教授的責備。

「《冬之旅》的那兩首歌，練習得怎麼樣？」

這回，廖教授現出和藹可親的面色，再次拍了拍施福濱的肩膀，問著。
「正在練習。」
「好好加油！」廖教授說：
「上課了，進教室吧！」

每年寒假，Ｓ大音樂系的畢業班，都會舉辦畢業公演，今年也不例外。今年的演出主題，定為「舒伯特的藝術歌曲之夜」，專門演唱奧地利作曲家舒伯特的二十四首聯歌《冬之旅》。施福濱負責演唱其中的第十四首〈銀髮〉，以及最後一首〈管風琴手〉。

「舒伯特所處的年代，是所謂的『歐洲封建復辟時期』。」廖教授對著課堂上十幾位學生，這樣說：

「1789年，法國大革命，由貴族所領導的民主革命，大獲勝利。但是好景不常，1815年，各國封建勢力，在巴黎成立『神聖同盟』。法國大革命所追求的自由、民主、博愛，因而澈底挫敗。當時，一個前衛的作家就曾這樣寫著：『到處都是秘密警察。每家飯店和旅館的服務生，都領有政府津貼，負責竊聽客人的談話。』」

廖教授停了下來，拿起桌上那只彫花白瓷茶杯，打開杯蓋，喝了一口濃濃的桂花烏龍茶，然後又繼續說：

「為了安撫不安的人民，封建的獨裁政府，提倡富麗堂皇的意大利歌劇，以及輕鬆愉快的華爾茲舞曲。因為這些音樂，不但對他們的統治無害，還可以麻醉人民的心智，有利統治。」

這時，廖教授突然又停了下來，左顧右盼，裝出一幅緊張兮兮的模樣說：
「小聲點，不要被隔壁教歌劇的陳老師聽到！」

教室裡的同學聽了，個個人仰馬翻地大笑起來。廖教授知道紓解上課枯燥的效果已經達到，於是接著又嚴肅地說：

「舒伯特就是在這樣低迷、無望的政治大環境下，寫出他的五部交響曲、十五首奏鳴曲，以及六百零三首藝術歌曲。包括這次我們要演出的二十四首《冬之旅》。」
「請問教授，這樣的大環境，影響了舒伯特的音樂性格嗎？」一位名叫邱永興的同學，打斷了廖教授的上課，問著。
「那當然！伯特曾寫過一首小詩，名叫〈可悲啊，人民！〉，裡面有幾句是這樣的……」廖教授斬釘截鐵地說了，然後唸起這首詩來：

我們時代的青春啊，已經消逝！
無數人民的力量已經化為烏有。
不再有人獨樹一格，全都隨波逐流。
無限痛苦折磨我，
我──
只剩下一丁點殘餘力量。
時代不容許做大事，
只容許無聲無息，化為烏有。
…………

廖教授唸完了舒伯特的這首小詩之後，意猶未盡地又繼續說：
「《冬之旅》是今年你們畢業班所要演出的重頭戲。只有徹底體會舒伯特所處大環境的苦悶，才能把這些歌曲的靈魂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