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那一夜，離王康明結束成功嶺受訓還有一個多星期。蘇銘彬來到台北新公園，找了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到一家賓館過夜。昏暗的燈光下，連內褲都沒有穿的蘇銘彬，起身拿起床頭那只閃著來電顯示的手機接聽。
「什麼？好，好，我馬上回去。」
蘇銘彬對著手機說完話，從皮包拿出一千元，塞給那個躺在床上，脫得赤條條的英俊青年，然後說：
「我有點事，不能過夜了。」

趕回山上，只見蘇銘彬的單身宿舍，已被大火吞噬得只剩空殼子。一幅燒了一半，掉在地上的鍾馗畫像，擺出滑稽的模樣，彷彿正在嘲笑自己，為什麼眾鬼都怕祂，只有火鬼不怕？一個從山腳下趕上山來的女助教，見到蘇銘彬到來，竟泣不成聲地哭著說：
「蘇老師，我以為你還在裏面！」

兩天後，成功嶺上，汗流浹背，正在大太陽下持槍出操的王康明，腦海裏盡是想著蘇銘彬寄來的那封限時信，信上寫著：

你結訓，我不能去接你了。我的宿舍火燒了。
目前已經搬到另一個地方，還沒安裝電話。
回台北後call我手機。

是一種關懷吧？一個多星期後，對蘇銘彬一直沒有絲毫愛意的王康明，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回三芝老家，而是撥打蘇銘彬的手機。

蘇銘彬的新居，是一間租來的日式老舊房子。座落在離開學校兩、三公里外，人煙稀少的山坡地。在那裏，不但能夠遠眺台北市景，還隱約可以見到觀音山，以及閃爍著水光，悠悠流入台灣海峽的淡水河。

幾天來，王康明日夜不停地幫蘇銘彬，整理荒蕪的院子，洗刷家俱。還把已經腐爛不堪的榻榻米，換成新的。
「牆壁粉成白的。天花板，還有木頭支柱呢？」王康明說。
「你看呢？」
「天花板漆成淡綠色。木頭用沙石紙搓乾淨，再塗上透明亮漆如何？」
「好呀，最重要的是你喜歡。」
「是你住，又不是我住。」
「就算可憐我這個火災受災戶吧！答應我，搬來住嘛！」
「還受災戶咧！」

幾天後，破舊的宿舍已經煥然一新，院子裏的一組石桌椅，也擦得發出亮光。一棵顯然種了好幾年，主幹已經紋理深刻的黃槴，正開著香潔的白花。幾株新種的桃樹和山櫻，還有山茶，已經恢復元氣，顯得生氣盎然。而那一直不肯搬來同住的王康明，竟然也搬了進來。

「就怕同學說閒話。」
「你是說住在這裏嗎？」
「是呀。你是老師，又是同志。怪怪的……」
「我唸博士班，就認識你了吔。我們又不同系，你也沒有選修我的課，有什麼好怕的。」蘇銘彬用鼓勵的語氣，拍了拍王康明的肩膀，繼續說：
「今晚開始，我幫你訓練口才。」
「你說一段故事，我重述嗎？什麼故事？」
「《目蓮救母寶卷》如何？」
「你是說目蓮救母的故事嗎？有一齣歌仔戲，也叫《目蓮救母》吔。」
「那正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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