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后，大哥致電告訴我，家中的四只貓咪都死了。雖然是意料中事，然而不免傷感。我們已盡了力，仍無法挽回貓咪的生命。

說是意料中事，乃因貓咪的母親已死。難產死的。死前經歷了超過24個小時的掙扎痛苦。因生貓咪而死，很像是對生命的諷刺，卻又是個非常符合生命的情景，生和死、好和壞、快樂悲傷並非一刀切，而是彼此包含彼此。

新年回鄉時，母貓已大腹便便，走路時肚子好像驢子背上的行李般左右搖擺。這母貓已經生過許多胎，一直都相安無事。雖然母貓不是只會照顧孩子的母貓，孩子帶著帶著總會無緣無故死掉，但每回生了貓咪后，都能夠自己處理胎衣，喂養孩子。因外甥的無知，在產期前，拉了母貓的尾巴一把，母貓的羊水破了。

喵喵喵地整晚在叫，想是痛了，當晚母貓開始生下了一只、兩只、三只、四只貓咪，兩只貓咪身披灰色虎紋、一只乃灰色斑點的白貓、另一只貓則是褐色混合白色。

貓咪生了下來，母貓卻奄奄一息了。宛若紅色氣球的胎衣卻吊在陰部外。我們不曉得該怎么辦，當天又是周日，找不到獸醫。乍看之下，胎衣內仿佛還裹著一只貓咪，但我們不敢碰母貓。

母貓在清晨時誕下所有貓咪后，就離家到外。當我們發現母貓回家時，母貓已元氣大傷。呼吸很緩慢，我們束手無策。母貓也不吃，偶爾只喝點水。

為了不讓母貓再往外跑，我們整理了一個干淨的地方，讓她休息。見她身體有點涼，我們又為她蓋好被子。

貓咪則在紙箱內，繾綣地擠在一塊兒睡覺。偶爾會喵喵叫母親。或許產期過早，母貓還沒有奶。我們不知道怎樣喂貓咪。后來通過朋友介紹，聯絡上了一位獸醫朋友。他聽過我的敘述后，給了我一些建議。

大哥騎電單車載我，我們到超市買了小型的奶瓶和牛奶，再給母貓買了一個鮪魚肉罐頭。獸醫朋友告訴我，母貓吃不下可買罐頭魚肉給母貓吃，因為魚肉的味道比貓餅濃郁，可引發母貓的食欲。奶瓶和牛奶則是為貓而買。

我們清理了母貓的胎衣，還是不敢對之做什么。我開了罐頭，倒了一些魚肉到貓的盤子上，見母貓吃了一點，我們較為放心。我們都心想，明天一早就帶貓去看獸醫。沒料到，清晨時，母貓就死了。

四只貓咪成了遺牯。它們沒喝過母貓的奶，母貓誕下貓咪后，就離家了。有人說，好貓知道自己將死時，都會離家到外。當母貓再度出現時，我們設法留著她。雖然留著了母貓，但還是挽不回她的性命。

母貓死的時候，貓咪的眼睛都還沒有睜開。看著這四只貓咪，偶爾繾綣，偶爾喵喵地喊著母親，聽得人心都碎了。

爾后，我回到游子城工作，聽愛貓的朋友建議，可購買專給貓咪飲用的奶粉給貓咪喝，便告訴大哥。尚在家鄉的大哥照做了，每天定時喂貓。但沒了母貓，貓咪也跟著一只、兩只、三只、四只地死去。大哥致電給我那天，最后一只小貓也咽了氣。

我不是愛貓之人，回鄉時看到一屋子的貓，偶爾會以欣賞的態度看這些貓。母親則會如數家珍地告訴我，哪只貓是什么個性。我媽養著這些貓純粹因為大哥喜歡。

我記得今年回鄉過年時的一天下午，我坐在客廳裡望出門外，看著這只母貓躺在大門外。那天陽光很好，貓就躺在母親趁新年時買的黃色菊花旁邊。我看母貓恬靜地躺著，攤著肥大的肚子。
心想，母貓大概快要生了。

貓偶爾用舌頭舔腳和身體清理自己。偶爾伸伸懶腰。偶爾瞇起眼睛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忽然間，又像聽見了什么或看到了什么，一陣警覺，專注地望向籬笆外，然后又松懈下來。

沒想到幾天后，貓就不再了。

偶爾，我會回想那個下午，母貓的愜意和慵懶，她的神情，仿佛存在于世界中，又不在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