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30 10:54:08玉山薄雪草

大暑山行:大鹿林道東線、九九山莊二日行(大小霸未成) 106-7-27~28

於是,
我終於去了一趟森林,
去樹之林、綠之海泅泳與呼吸,
去遇見一株呼喚著我的樹,擁抱,
去將山上冰涼沁心的空氣打包進背包,
以便在剩餘的夏日,
一小口一小口地吐納
及緩緩啜飲。



從五年多前第一次帶小咕嚕小瑀魚爬雪山以來,「今年暑假要去哪一條高山路線呢?」這樣的討論,往往在家裡頭,持續半年甚至一年之久。
去年知道馬達拉溪登山口損壞的吊橋以便橋修復後,大小霸線即將開放,阿德就和小咕嚕小瑀魚討論著,安排
今年暑假造訪。然而,每思及如今抵達馬達拉溪需要多走十九公里的林道,仍不免讓人卻步

記得民國82年到91年之間,我曾經去過大小霸路線至少四回。當時大鹿林道東線狀況仍佳,大小霸線屬於相較易的高山路線。尤其對於從新竹及中、北部地區出發的山行者而言,兩日之間爬完下山,皆屬可能。
93年10月份的艾利颱風過後,五峰鄉受創嚴重,不僅聯外道路中斷甚久,大鹿林道主線、東線、西線路況皆已今非昔比。觀霧封園五年後重新開放至今八年,每逢
風、豪大雨、梅雨季節,仍偶因落石與坍方阻路而短暫交通中斷。
大鹿林道東線雖多半保持暢通,然因部分路段路基掏空,已無法承受昔日熙來攘往、接駁登山客往返的車輛,僅容行駛公務
重新定位健行步道的大鹿林道東線,於是將空間與環境還予野生動物,反倒成為觀霧附近最容易目擊野生動物的天堂。
 
   去年觀霧的工作假期開始將大鹿林道東線手作維護納入,參與工作假期的志工夥伴也有好幾位先後去走了大小霸線。考量今年觀霧暑期步道解說活動的時間,我們將上山時間安排在我負責的步道解說梯次前三天。
 
   回想去年暑假奇萊主北山行的情形,從今年春夏之交,我就不時找小瑀魚一起跑步訓練;放暑假後則跑步與游泳交替。
   上山前一週,阿德也特別安排了谷關的波津加山,全家人各自負重,當作大小霸的行前訓練。    

   出發前幾日,阿德持續關注著一個颱風的動向。直到出發前一天晚間十時許,中央氣象局預測的颱風路徑仍為擦邊而過,並非直撲臺灣而來,並預計最早發布海上颱風警報的時間會在29日(也就是我們從九九山莊下山那天)中午以後,評估對此行的影響不大。

    27日清晨三時起床。我們將昨日整理好的背包拿下樓,阿德統一分配食物後,
背包與裝備陸續上車。三點四十分離家。
    寅時,街道清曠寂寥,只有紅綠燈盡責地守著每一個路口。
    上山兩小時車
顯得格外寧靜與順暢,像是游走於黑夜與白晝的邊際、從暗夜到黎明的過渡,亦是人與多數晝行性動物由沉睡到甦醒的過程。
    
    經過0.3K大霸尖山登山管制站,屋裡亮著燈,兩位認識的巡山員來核對入園證,並告知颱風可能的影響。
    我們在沁涼的空氣中分享了早餐。背包上肩,清晨六時出發。

    幾個月前,我突然意識到小咕嚕的身高追過了我,我也不時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小咕嚕手長腳長、體力好、力氣大,下次爬山要換小咕嚕揹大背包,我揹中背包了。
    上週六阿德帶我們去波津加山行前訓練,各自攜帶睡袋、雨具、衣物、飲用水,以適應在略微負重下山行。小咕嚕當真換拿我的大背包。當時在後頭的我,頻頻望著揹上大背包的小咕嚕的背影,顯得格外腿長與高挑,仍不免略感吃驚。

   清晨的林道剛從略偏藍灰調子、凝重的寒色系,逐漸讓灑落的一束束陽光點染、捻亮。
   同樣行走在大鹿林道東線,此時
此刻的心情與視角,卻與這兩年幾度帶步道解說、或為手作步道工作而來,有了明顯的不同。或許是角色、責任、目標上的差別,也或許是情緒與思維上的差異。而今天,曲曲折折向著馬達拉溪登山口綿延的大鹿林道東線,是引領著我們走向深山的嚮導與使者。我們得以好好享受做為一個山行者、一個大鹿林道東線的使用者,也同時思索這兩年緩慢細緻推展手作步道的效果和持續的時空意義

   屬於海拔兩千公尺夏日的聲音,仍以鳥的鳴唱拔得頭籌,為沉靜的山林增添了靈動;其次是山澗聲與山羌的吠叫;蟬鳴聲遲至午前才出現。不似前幾日
波津加山的夏蟬嘶鳴,竟將其他山裡的聲音都模糊了。

P7270008大鹿林道東線.JPG

   在一段陽光尚未照到的林道轉彎,小咕嚕看見一隻藍腹鷴正在前方路緣草叢低頭覓食,背脊和尾羽的亮白襯著深藍色調,即便光線不佳仍十足醒目。他連忙壓低聲音提醒我們:別只顧邊走邊聊天,不然錯過了與野生動物的相遇,是很可惜的。

IMG_1098小咕嚕發現的藍腹鷴公鳥.JPG


P7270012穿林的晨光.JPG

循著地面滿佈眉毛狀的紅色落花(
多麼有趣的花形!),我們發現這株赤楊上頭的桑寄生正值花朵盛放。
走完東線19公里,才明白是遇上了它花期的高峰,此時整條大鹿林道東線沿途,遍地都是這種桑寄生紅色的落花。
回來後查閱資料、比對照片,它的花形
接近杜鵑(葉)桑寄生與忍冬(葉)桑寄生,但根據分布環境在臺灣北部、中海拔,以及花形細部特徵,應是杜鵑桑寄生。
幾種桑寄生的花朵乍看之下很相像,實際上存在著細微的差異。(詳見延伸閱讀,並感謝芒果與周次郎老師不吝分享!)


IMG_1107赤楊樹上的杜鵑桑寄生盛開.JPG


P7270015杜鵑桑寄生的落花.JPG

   此時也是海州常山盛開的季節,林道上暗香浮動,時見鳳蝶訪花。
然而對許多人而言,海州常山卻不見得是香的,因此又有「臭梧桐」的別名。

IMG_1108海州常山盛開,林道上暗香浮動.JPG


IMG_1109撿拾林道上海州常山的落花嗅聞,往往仍殘餘著一股甜香.JPG

   在許多登山者眼中,上山行程行走林道,時常被歸為偏負面的經驗--「踢」著「又臭又長」的林道。
   換個角度視之,行走林道是跟隨著過去的一頁(人類在山林裡活動留下的)歷史軌跡,若細心感受,或能理解它串連起/穿透的時與空,以及某種實質上正逐漸返還自然的過程。
   行走林道,既是刻劃在大地肌理上的曲線移動,亦是反覆穿梭於光與影交織的當下經驗。
   凡此種種,端看個人如何理解與領會了。

IMG_1115穿行於光與影.JPG

   9.9K處,我們遇上大鹿林道東支線的路口。
   記得2003年元旦,阿德和我從尖石鄉經養老、白石,先後翻越了大霸西北稜與新竹、苗栗的縣界,找到歇止於落葉松針間的高嶺駐在所,證實那段並未消失的高嶺古道,循著東支線下山。
   如今的東支線入口,或許更乏人問津了,遂逐漸遭高大的芒草占領盤據、讓落葉積塵掩蓋。

IMG_1121遇見東支線叉路(9.9K).JPG

   當我望著右手邊,想知道阿德的新發現是甚麼時,始終未曾意識到一條好美麗的臺灣赤煉蛇就停在我的左腳邊:鮮明的黃色、橙色交織著暗黑,或許體色的對比,原是警告的符碼與暗示。只是當我回過神注意到牠,叫喚阿德和咕瑀兄妹來看時,牠已然受到驚嚇,逐漸隱入路旁的芒草叢中了。

IMG_1122臺灣赤煉蛇.JPG

在林道上另一處,遇見了一隻體色很綠的短肢攀蜥(網路上查到的體色差異變化極大。可能是雌蜥。頭頂與兩眼之間有明顯灰白斑塊,貢丸說,可能是脫皮未脫好造成的。)隔天下山時又遇見另外一隻短肢攀蜥的小寶寶,體色以褐色居多,綠色較少。(感謝柏璋提供的資訊線索、貢丸協助確認解答)

IMG_1127短肢攀蜥.JPG

我們在一處休息的石桌椅附近撿到一個看似獸骨的東西。剛開始以為是大型哺乳動物的斷骨,底部直徑超過5公分。但小咕嚕反覆翻看檢視過反面之後,覺得應該是一支水鹿角的基部。經他這一說,阿德和我也覺得越看越像。
  (下山後聽柏璋說,東線沿途確實有水鹿活動,運氣好的話可能遇見,但他尚未發現過水鹿角。)

IMG_1129水鹿角的基部.JPG

   大鹿林道東線瀑布。
   上一次於此駐足,是參加一個登山隊伍的活動。當時安排大鹿林道東線全程步行,是活動的一部分。也因此撿到一條飛鼠的尾巴,以及發現滿地都是南蛇藤鮮豔的落果。深刻感受了中海拔隆冬的美麗。
   回想起來,竟然已是十八年前的事。


IMG_1130東線瀑布.JPG

大鹿林道東線沿途,時遇飛瀑與流泉,偶需涉水,但至少一路都無需擔心取水問題。

IMG_1138涉溪.JPG


中午十一點半抵馬達拉溪。
感覺溪床似乎變得比印象中要寬廣,昔日橫越馬達拉溪的紅色吊橋毀損,以紅色便橋取代。
矗立於馬達拉溪畔、
曩昔巡山員與替代役輪值登山口管制站小木屋,雖仍大致保持完好,然因地基掏空已不復使用。

回想上一回來此,應是2001或2002年元旦。當時同行的山社同學,多半已鮮少上山。
經過十五六年後,我們回到這裡了。
如今需要多步行五個多小時才能夠抵達,卻有許多意想不到的相遇與風景。

這次爬山最有趣的事情,除了小咕嚕接手我的大背包,小瑀魚還接手了哥哥最滿意、捨不得換的一雙登山鞋,我接手穿小瑀魚穿不下的登山鞋。
(
從波津加山下山時,小瑀魚才發現買不到一年的新鞋,對她而言已經太小了。剛好我那雙89年暑假南二段上山前哥哥買給我,穿了十七年還捨不得換的登山鞋,防水層不巧被下山的亂石邊緣劃破,也需要換鞋。)
我偶爾落在後頭,望著小咕嚕一雙長腿的背影。那種感覺,或許就像嘰哩咕的母親突然發現,小小的嘰哩咕甚麼時候變成一個高大的年輕人了呢?

許多登山者視之為畏途的十九公里林道,我竟能充分享受這段5個半小時路程。
我喜歡和小咕嚕小瑀魚手牽著手走在林道上,也喜歡兄妹倆一搭一唱地邊走邊玩,忘記漫漫路途與爬坡的辛苦,還有阿德不斷出數學題給小瑀魚回答。
凡此種種,都是最美好的時光。


IMG_1151馬達拉溪登山口.JPG

   過馬達拉溪登山口後,旋即上坡進入一片闊葉林。時遇大樹林立。林下多半陰涼,頂多照到稀稀薄薄的陽光。然而風吹不進森林便顯得悶熱,汗涔涔而下,逐漸溼透衣褲與背脊。

IMG_1158我去了森林,遇見一棵呼喚著我的樹.JPG


P7270036森林一景.JPG


IMG_1162上山半途.JPG


P7270039咕瑀兄妹一路有說有笑的,似乎就不覺得上山的路辛苦了.JPG

   從馬達拉溪往九九山莊,四公里左右的路程,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段覆著潮濕厚實的苔蘚、看似無序又不失優雅的扁柏森林與亂石堆。
   記得24年前,剛上碩一的我第一次跟著研究所老師、學長和同學來此,爬完小霸、伊澤、加利,傍晚回到九九山莊,老師突然說好想當天下山回家。簡單晚餐後,收拾畢,出發不久就遇上天黑。暗夜中僅有微弱電筒燈光照路,走過這段扁柏林下的亂石山徑,林間偶聞鴟鴞怪叫與飛鼠哨音。
   那段晦暗中下山的恐懼,在幾年後跟著另一支隊伍悠閒重訪大小霸,林間靜觀體驗自然,徜徉於扁柏森林的豐富與優美後,才真正消散。
   此後,重訪扁柏林,轉為一種對於的體察與期待了。

IMG_1176穿行扁柏林,一路上行.JPG

   記憶中,山徑旁出現芒草時,就快到山莊了。
   果然,下午三點半後抵達海拔2699的九九山莊,此時薄霧瀰漫。
   我們的衣服都讓汗水浸透了。但慶幸不曾遇上盛夏午後的對流雨。

IMG_1180下午三點多抵九九山莊.JPG (起霧了,光線不佳)

   抵達山莊不久,莊主就告知明天不能再去爬山,因尼莎颱風的行進路線已轉往西,直奔台灣而來。
   那天下午至天黑,對於明天能不能上山,始終眾說紛紜。許多隊伍紛紛至山莊附近唯一能與山下通訊處連絡、上網查看颱風動向,或等待著氣象局與國家公園發布的新訊息。

   因氣象預報海上颱風警報將比出發前的預測還要提前一天發布,阿德向我們解釋他的判斷之後決定提前下山。
   小瑀魚最感失望與傷心了,因為第一天已經走了19公里林道與4公里山徑,只剩7公里就可以到大小霸。這是孩子的單純與天真。後面7公里的路況、天氣因素與時間...,與前面的23公里並不盡然相同。而過去這五年的大山之行,很幸運地,我們都不曾因遇上颱風而撤退。

   第二天清晨,天氣依舊晴朗,小瑀魚已能夠轉換心情,接受下一次再來。
   我們比上山路途多了好幾次停留,一路分享阿德為我們準備的果乾和六顆水果。
   我也收到哥哥傳來的簡訊,告知關於尼莎颱風的訊息,並且連絡上正在上班路途的彭大哥。

IMG_1186離開森林的這天清晨,明淨的陽光,才剛把沉睡的一切喚醒.JPG

   上山時,小瑀魚直說好想去小溪裡玩水。
   返程,我們脫下鞋襪,就著小山澗泡腳。
   溪水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冰涼,浸泡不了多久,就感到麻木了。

IMG_1192返程,我們脫下鞋襪,就著小山澗泡腳和玩水。.JPG

返程不需趕路,沒有時間壓力,大約每隔三公里便停下來歇息。
抵達管制站前最後一次的休息點,就是我們去年手作的1.8K。


IMG_1193於一年前手做的1.8K石椅休息.JPG

   小瑀魚在0.3K東線登山管制站發現一隻花蓮尖胸沫蟬,牠停留於我們的手上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從我的手背起飛姿勢,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跳離。

P7280070花蓮尖胸沫蟬.JPG


IMG_1196遙望夕陽餘暉中的聖稜線,尼莎颱風來襲前一日的平靜.JPG
   真不敢相信颱風即將來襲。
   然而不到一日之間,熱帶氣旋的發展,有太多未可知,可能會為能否順利下山憑添變數。
   事實上,這天早晨八點半已發布了海上颱風警報,下午兩點半又發布了陸上颱風警報,只是西部受到影響的時間較晚而已。


IMG_1197夕陽餘暉中的大霸尖山.JPG


IMG_1198日落.JPG

   回到家後打開背包,逐一整理著裝備,晾曬、清洗時,才意識到,許多袋子打開來,仍維持著山上的低溫。彷彿二日去來,我們還能夠短暫地擁有、封存著原屬於中海拔清冽的空氣與氛圍。
   我也將這個發現默默封存於心。

   雖然尼莎颱風遲至我們預計行程的第三日(也就是原來預計從九九山莊下山的那天)下午才真正開始影響台灣西部;晚間七時半從蘇澳登陸,短短三小時候的夜間十時半從竹南出海。

   此行不能說完全沒有一點可惜或失望,倒像是測試我們上高山的體力與各種準備,也讓我們走了完整的大鹿林道東線與九九山莊前的森林,伴隨著一些難得的發現。

  大暑山行大小霸未成,姑且名之以:大鹿林道東線、九九山莊二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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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胱無力 2017-07-31 17:13:30

登山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