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21 09:09:10玉山薄雪草

105-1-18 跋涉

將近三年前,沒有任何正式的教育學、教育心理學、教育社會學、教育哲學、...文學、生態學、環境科學...基礎的我,進入師大環教所,當時只有在國家公園擔任義務解說員十四年的經驗,以及業餘書寫的經驗,對於自己要做甚麼研究,還非常地粗略朦朧。
 
我對於研究題目與研究方法進一步的想像,是從兩年多前這本薄薄的手冊開始的。當時我「唯二」聽得半懂的發表,一篇較偏向心理學,一篇則是哲學。 
懵懂中抓住了一點線索,很努力提出一些門外漢的笨問題,而講者給予的回覆,我也聽得懵懵懂懂。
 
聽完那場研討會兩週半後,我們那屆碩一同學,就要當著全所師生,發表自己的研究方向。環教所大多數學生的研究比較實證,對於當時只有一個非常初步想法的我,那是多麼困難(甚至是靦腆)的事情,在能言善道的同學們面前,我當時一定說得非常非常小聲。但還是有老師聽懂了,給了我一個初步的方向:narrative。


IMG_2679反思寫作研討會一1.jpg 
 
而後,老師借我看一本輔大心輔所的敘事論文。那時候也是看得很懵懂,覺得只是一個故事,也能算是研究嗎?(但在前兩週再看過,我肯定它是一個敘事研究)。一位在教育研究所修過課的博士班學姐,建議我去修下個學期的敘事研究法。就這樣地,我單槍匹馬來到教育研究所。
 
當時,課堂中約有一半是批判分析能力很強的博士生。每週都有兩三份課前的閱讀,要在週日傍晚前撰寫心得上傳,有時候是要讀一整本碩博士論文的,如果當週又有辦親子工作假期,對我來說,是要非常勉力去達成的事。而且,以在環教所讀了兩個學期的程度而言,許多教育文獻讀起來仍然相當吃力(環教所較缺乏教育學的基礎課程),主要的困難是,沒有任何教育學的背景和基礎。我時常將整篇文獻看完覺得大部分都是重點,而且非常認真地做著書摘、筆記,盡可能達成老師的要求。當時一同修課的同學裡,剛好有好幾位程度很好的教育所同學,我都非常認真地閱讀著他們準備的課堂導讀資料。
 
到了期末,我開始產生自己的學習與實踐的敘事文本,以及很初步的分析。
此後一年半,我開始能用不同的環境教育或環境行動觀點進一步檢視自己的學習與實踐。每個寒暑假比較有空的時候,我都會將那本薄薄的小冊子,以及當初修課的筆記、資料,拿出來重新閱讀,作上新的眉批。感覺上,每一次閱讀,似乎又能夠更進一步了解那些文字敘述傳達出的意義,或者消融知識的邊界,內化成為我的理解。
 
對於敘事研究存在的意義有更感同身受的體認,其實是從103年底偶然讀到一篇生死學研究的論文開始的,我從那裡面,開始淺淺地接觸海德格,認識甚麼是關於存有的終極關懷。讓我在寒假的時候有能力整理出論文計畫書,並於104年初開學後提出論文計畫書口試。
 
我也開始將幾篇對我特別有幫助的文獻,隨時帶著,想到的時候,就會再重新閱讀一遍,彷彿也在檢視著自己對探究的理解,與文獻上所說的究竟有多大不同。不知道自己這樣土法煉鋼的研究方式,是不是很笨,但對我而言,是相當有效的方式。
 
我大約是到了去年九月底十月初完成家長會長交接的時候,才決定要在這個學期口試的。原因是,我發覺當自己在經驗當中走得很深、也往往陷得太深,在現實世界裡頭,卻成了一個形象模糊的人;雖然那樣的回顧與思索,對於一為教育實踐者而言也是重要、有意義的。我分明跟家人在同一個空間生活,也每天煮飯,我卻時常深陷於尋找著思索著那些經驗在學術上的意義,沒有真正參與他們的生活與學習更多。而許多近處發生的經驗、事情與想法,卻沒能逐一寫下,留下痕跡;然後,開始隨著時間之流逐漸佚失。 
我也才發現所上早已公告,若要在這學期口試,提出申請的最後期限是十一月中旬。

我當時想過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寫完論文,必然面對草率成章、寫的不夠好的風險,然而,我仍希望將論文研究暫時告一段落,生活能夠繼續向前,而不是孩子們持續向前,我陷在論文中持續打轉、停頓。所以最後堅持要在這學期口試。

當時剩下大約一個多月時間就要交出論文初稿,才能夠趕上口試。還有個插曲是,有一位博士班學姐好意建議我,要不要去找另一位老師共同指導?也許進展會比較順利,這件事情也讓我躊躇了兩個星期(還私下去請教別人,有誰會在碩三的後半,才找共指?)。感覺上,一整個月都是在一團混亂當中度過,整理著資料、嘗試分析、與文獻對話,不斷跟時間賽跑。在交論文初稿之前,還梗著孩子們的期中考以及環境教育研討會的三篇發表。

咕嚕瑀魚兄妹真的很棒,這個學期的學科考試,都是自己複習、對自己負責的,在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兄妹倆還會主動幫我洗菜、煮晚餐。我想,或許正因為媽媽的忙碌,對孩子們而言,反而成為重要的成長機會。
 
交出初稿之後,進一步的分析才真正開始。
已經記不太清楚十一月下旬和十二月是怎麼過的了,總覺得有時候明明有一整天的時間,卻不見得能夠寫得出東西。一個星期七天,可能只有三天真正能夠有明顯的進展,而許多時候,是在繞圈圈,在徘徊與苦思。然後,每個星期中思緒不會被打斷的完整白天,其實只有兩天。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對自己能否完成論文,還非常沒有信心的十二月初那時,老師突然主動跟我提要約口試委員。(真的可以口試了嗎?還沒有吧?)我懷疑自己總是在狀況外,還再跟老師重複確認。之後,邀約口委的信來來去去了許多回,心裡卻非常猶豫和心虛(學長姐說,大多數情況是研究生急著要口試,而老師覺得還沒;很少像我這樣,我覺得還沒,老師卻讓學生快點去約口委)。終於在耶誕節前敲定時間,我還覺得好像在作夢。
 
我的元旦假期,其實是在論文寫不完的擔憂和焦慮中度過。
早在十月回南投去踏查錦毛庄的時候,阿德就跟我們說好,元旦要帶登山鞋回阿公家,他也先去收集列印了日據時代的地圖,每天晚上反覆研究著地圖,打算要從台地上,尋找祖先們挑著扁擔走下彰化平原的土地公崎古道。而他考慮我的時間,元旦連假也沒有安排遠行,是帶著咕瑀兄妹去阿公小森林烤地瓜,以及去DUCK北北的蘿蔔坑。
 
奇怪的是,我也從十月初開始,聲音沙啞、時好時壞,讓我一度懷疑,我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輕鬆地說話了。但這樣的情形,竟然在交出口試本之後那兩天消失。而等到我開始積極準備報告,我又再度聲音沙啞。
 
我一直到口試本之前,大約是元旦那時的一個版本,都覺得這本論文沒有甚麼可以稱得上是結論的,它就是一個持續發展中的進行式,是being。直到要交口試本之前的那個週末,也就是一週前,我才開始試著寫一些結論與建議。而在交了口試本之後,我對於自己的討論,反而又有了新的想法,也才真正有時間將之前想畫的圖畫出來、將之前想加的段落加上去。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過這個問題?
對自我敘說研究而言,「學術研究的場域」與「實存生命場域」是無法真正保持距離的。在我閱讀的生死學敘事文獻中,研究者心情會不斷受到事件影響波動起伏,有時也會造成混亂。
與一般質性研究不同之處是,自我敘事沒有所謂「進田野」與「離開田野」。我的研究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真實生命,即使學術論文完成,經驗與實踐仍持續發生,研究至此,只是階段性地暫告一段落。
它也不是文學創作,反而比較接近行動研究。
而在環教所,始終缺乏真正理解的敘說團體與協同分析者。也是這個研究的困難之處。
 
孩子們考完期末考之後的幾天,他們歡欣鼓舞,不斷邀我一起看宮崎駿動畫,而我卻還在論文中努力跋涉。週六和週日,把拔又帶他們回南投烤地瓜,讓我好生羨慕。本來也打算跟著他們回去,但我知道我回南投會過得太安逸,最後決定獨自留在新竹。(週日晚間,孩子們還記得把焢窯的成果--烤熟的山藥,帶回來跟我分享。)
 
週六日這兩天,我才真正有「過著研究生生活」的感覺。將近兩個完整的整天好安靜,只剩下窗外的雨聲,讓我想像著高山上下大雪的景象。我難得有這麼完整的時間可以想,可以寫,可以修修改改,覺得一整天的時間好長,長到過不完。今天口試報告的圖,有三個都是口試本裡沒有,就是在星期六白天畫出來的。
 
今天早上迅速地準備著東西、去影印店,然後趕去學校。
我在車程中想著,如果能有一點心理學的背景,也許在經驗的分析上,會更加得心應手,但我知道在這本論文裡面,可能沒有機會那麼做。


IMG_2688口試本和講義.jpg


IMG_2689口試本和講義.jpg
 
口試完,剩下的就是論文修改。我曾經私心希望,讀第二個碩士的時間,能夠拖延得越長越好,希望那學習、反思、不斷產生意的過程,能夠一直一直延續下去,但最後這個學期,我卻是督促自己必須在這個學期完成口試。真的好捨不得。在環教所的前半,我也曾經想過要繼續讀博士班,但是,我發現讀博士班就是跟寫論文、投稿,持續纏鬥的過程,不見得會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我喜歡讀書,喜歡書寫,喜歡思索經驗的意義,也喜歡做一些能夠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的事情。但或許並不適合以學術的途徑實現。

回想這三年的時間,只能說太珍貴了。
跟前一個碩士班,相隔大約二十年,我已經很難再回到二十幾歲的過去,那時全心全意地讀書、專心當學生、陷在研究的思考裡的日子;而必須在「跟日常的生活並行、與許許多多事件共存」的情況下,度過六個學期;而且,我竟然做了一個對三年以前/更久以前的我而言,從來沒有想像、預期過的研究。

環教所一位同學說,你的研究,不僅對你個人而言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對環教所而言也是一個很大的突破。

我想,這樣的探究,將會成為縱橫我一生的關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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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_2633(感謝)幫忙做記錄的同學.jpg


IMG_2651老師提問講評.jpg


IMG_2654老師提問講評.jpg


IMG_2673和口試委員們(感謝你們 讓我和這本論文沾光).jpg



IMG_2674(感謝)老師和同學們.jpg


一位同學的回應:
雖然我是個旁觀者,但我一直感覺妳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從妳試圖跨越自己原先的領域,再試圖突破這個所的研究法限制,都讓我感覺,妳心裡一定有很堅定的信念,否則妳不會這麼堅定的去闖,去發聲。
我很喜歡妳的細膩敏銳,容易感動,那是很美的特質。」 

其實還寫的不夠好啦 只是希望生活繼續向前 而不是孩子們向前 而我在論文中打轉 停頓 所以 堅持要在這學期口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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