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10 14:20:30玉山薄雪草

「思想借自大地的深處」 102-10-8

今天的專討是參加【建構島嶼韌性:創新、調適、文化與永續發展】專家工作坊。出發前的早晨,我還在家裡趕著寫一份即將截止的申請書,因而錯過了前兩場的演講。

 

到會場的時候,第三位講者Prof. Randy Thaman的演講剛開始:「面對全球變遷,島嶼站在面對風與浪的最前線」。他提到「小島」面對的問題:氣候變遷造成海平面上升,導致海岸的侵蝕、海砂與貝殼砂的消失、珊瑚的疾病、海岸林消失;外來種入侵,導致基因多樣性與農業基因多樣性消失、傳統民族植物消失(常民生活中食用的芋、蕨類,花園中編織花環用的草花植物),過漁、雲霧森林的消失等。

Prof. Randy Thaman特別提到,臺灣是個生物多樣性熱點的島嶼,但在生物多樣性冷點的島嶼,生物多樣性也亟需保護。

環境的底線正隨著時代在變遷,傳統文化與生活也正在走向都市化。

而要增加太平洋小島發展中國家的抗災能力、韌性,建立在地知識與調適方法有其重要性。

 

一位同學提出問題:「所有發展中國家要如何面對經濟發展與環境衝突的問題呢?」另一位與會學者提出了他的看法:「發展應該考慮的是長期的經濟效益與長期的環境狀況,而非短期的經濟效益。」

但是長期應該考慮多長的時間週期呢?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若以歷史的觀點,時間再拉長來看,二十、三十年也並不算長。沒有人能提供一個精確的答案。

我想,這不僅是所有發展中的島國面臨的問題,也同樣是全球所有的國家必須面對的問題,因為就更大的空間尺度來看,地球不也就像是宇宙海洋中的一個tiny island嗎?

周儒老師則提到教育,教育系統是否準備好幫助年輕的一代面對未來的變化呢?傳統文化與知識的傳授,在社區教育系統中是如此重要。

 

下午的第一場是夏曼藍波安的演講「海洋文化與民族科學:島嶼韌性之基礎」。

夏曼藍波安對於原初的知識與民族科學的定義是:尚未被其他文化或宗教影響的知識。達悟族的民族科學是與造船和飛魚相關活動有關係的。

達悟族的歲時,可說是圍繞著飛魚來訪的週期。一如布農族的歲時圍繞著小米。因此,達悟族的一年只有三個季節:飛魚的季節、飛魚結束的季節、等待飛魚的季節。會讓我們強烈地意識到,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與其中的珍貴之處,源自於與環境的共演化。

島上的土地是所有的人共有的財產、但樹木則是屬於私人的財產,這在林務局認定收歸國有地時,與部落起了衝突。樹木的價值是造船、建屋。樹木的好壞以及魚的等級高或低,都是由傳統知識來辨認;由颱風、海洋來決定和選擇。結很多果實的龍眼樹和麵包樹被視為豐富、豐收、繁盛的代表。山林和海洋都是智慧的泉源。船是媒介,把海裡的魚帶回家。

夏曼藍波安以「臉每天和木頭打架」形容每天睡在涼亭偷懶的人。並且說道:「懶惰的人唱不出好的詩歌,勤勞的人才創造出好的文學。」也幽默地說道:「你們如果愛我,可以買我的書《天空的眼睛》。」

最後他說到,雖然全球的海洋一直持續地被科學和文明摧毀著,但蘭嶼還很幸運地保留著珍貴的民族科學。

 

夏曼藍波安的演講,讓我想到早上島嶼永續發展的專題論壇與工作坊中,周老師提到的教育系統與文化傳承的問題。目前蘭嶼島上的正規教育或主流教育,仍有很大的部分是由漢文化系統與全球化主導;既然海洋文化、原初知識與民俗科學是島嶼韌性的基礎,但是該如何與外來的正規教育融合或並行?達悟族如何在兼顧全球化與保留地方性、民族性特色之下,進行教育工作的推展?或許這些是早已經在做的了;在這些與外來的、殖民的、強勢的異文化接觸的過程中,究竟有哪一些是保留著、哪一些正逐漸在融合、哪一些面臨消失或是已經消失?

 

個人覺得,專家工作坊中最有價值的是聆聽來自東加島的原住民Prof. Konai Helu ThamanKeynote Speech。她所擅長的文化與教育的觀點,似乎能夠回答聽完夏曼藍波安演講之後,心中油然而生的擔心與提問。

她提到,過去來自西方殖民的自由、民主、科學、工業,已經導致不永續的生活。教育上,必須去殖民化,以抵抗主流的價值。

而要建立島嶼的韌性,必須從島嶼的土著民族(indigenous)文化與知識系統,和土著語言之中,分析出教育的理念,重視口語傳授知識的重要性。發展批判性思考也是重要的。

小島國面對的挑戰是,少數民族的知識都面臨著邊緣化的命運。然而,文化與社會資本並非是發展的障礙,整合島嶼知識於教育政策,學習欣賞不同的議程,是未來可行之路。

 

Prof.Konai Helu Thaman也說道她對於教育者的期許:

If you don't want to change others, don't be a teacher!

後來才注意到關於Prof. Konai Helu Thaman的介紹,原來她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太平洋教師教育與文化主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區域高等教育網絡委員、斐濟南太平洋大學教授。長期投入太平洋原住民文化保存、教育及教師訓練,並且是詩人和作家。

她有一種兼具溫暖、浪漫與智慧的特殊氣質,以及溫柔堅定的眼神。讓我聯想到生態女性主義。而從她播放的簡報當中,我也初窺了南太平洋島國生活工藝中滲透出的獨樹一幟的自然美學。

 

聽著Prof. Konai Helu Thaman的演講時,腦海中也持續流轉著一些想法。

我想到上個學年曾經以【日漸沉沒的樂園吐瓦魯】為孩子們介紹吐瓦魯這個美麗的太平洋島國,因為全球暖化、海平面上升,最先面臨著被海水淹沒的危機,以及吐瓦魯的小朋友們覺得最重要的東西、他們的夢想和盼望。希望透過吐瓦魯Tuvalu的故事,讓同樣身處島國的臺灣小朋友們,能夠想想自己在地球的這端享受便利舒適的物質生活,而由地球上另一處的小朋友們,面臨失去土地和家園的命運。海平面的持續上升,未來某一天是否也將衝擊同為島國的我們?

我想持續把更多小島國文化的獨特性,以及它們正面臨著的問題,介紹給小朋友們。在這個島嶼上與Konai短暫的際會,也許將會成為我行動的養分。

 

 

Prof. Randy Thaman:「環境的底線是甚麼,隨著現代化在改變。」

Prof.Konai Helu Thaman「我們:是住在海裡的陸地上,主體是海,不是陸地」。

事實上,所謂的「大島」與「小島」不都是相對的嗎?到底是多大面積以上的島算是大島?多大面積以下算是小島?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

凝視著Konai簡報中的南太平洋地圖,我覺得世界上所有的陸地,或許都可視為是一座座漂浮在海洋上的島嶼。而就更大的時空尺度來看,地球不也就是宇宙海洋中的一個tiny island嗎?

 

就像自然界中的每一種生物,都有它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每一個人、每一個族群的存在,也都有他十分獨特的地方。這是今天的島嶼專家工作坊給予我的另一種啟發。即便在全球化的潮浪襲擊之下,每一個個人仍像那些漂浮在洋面上的島嶼一般,是如此珍貴,且具足了獨特性。我們要時常地提醒自己這件事情。

我想,如果不是Konai原生的小島─東加,或許就不會有今天如此獨特的她。

 

我從網路上找到關於Prof. Konai Helu Thaman的簡介以及她的詩句:

Thinking        

you say that you think
therefore you are
but thinking belongs
in the depths of the earth
we simply borrow
what we need to know
these islands the sky
the surrounding sea
the trees the birds
and all that are free
the misty rain
the surging river
pools by the blowholes
a hidden flower
have their own thinking
they are different frames
of mind that cannot fit
in a small selfish world

                                ---- Konai Helu Thamen 1988

Prof. Konai HeluThamen的詩提醒著我,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土地,也包括思想,都是向大地深處「借」來的。回頭想想自己的生命與思想的起源,便會領悟人應該持有的一份自知與謙卑。

 

http://anapesi.blogspot.tw/2008/11/words-from-wise-dr-konai-helu-thaman.html

http://www.usp.ac.fj/index.php?id=10580&tx_wecstaffdirectory_pi1%5Bcurstaff%5D=197&cHash=0152db5ec38ade1634c3fbee72f3a099

 

 

在實務論壇與工作坊的最後,討論回到臺灣的島嶼環境、創新、文化與永續發展。學者們提到,島嶼的永續發展是跨領域的問題。

而張子超老師在最後提出了一個大問題:過去一百年,來自大陸的、日本的、甚至美國的文化,大量西方的民主、科學被引進臺灣,而且幾乎沒有質疑或抗拒地被接受,對台灣這個島嶼造成很大的影響。

我想,張老師提出的問題,正是最近一百年間,臺灣面臨的文化多樣性的消失。

張老師的問題,讓我想起去年和前年曾經關注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屏東地區的族群融合歷史。

當時因為造訪旭海社區,遇見遷移避居到旭海的斯卡羅族潘氏家族,為了解他們的故事,而重讀楊南郡老師撰寫的斯卡羅遺事,並引起我開始追溯清朝曾統領十八番社的大頭目潘文杰史實的興趣。後來又因造訪滿州里德,再遇見潘氏家族留在豬澇束社的另一支。

潘文杰是一位非常樂意接受異文化與促成民族融合的成功領導者,在一百多年前,算是觀念很新潮、走在時代的前端的人物;甚至是被清廷及日本人視為某種原住民族的典範人物。恆春半島可說是多個民族的大熔爐,也是個研究民族遷徙融合的重要地點,排灣族、恆春阿美、台東南下的卑南族、平埔族、甚至後來移民來的閩南人與客家人,因多次歷史事件的促成,經過了多次的融合。然而,在百年之後,許多族群才發現,他們只會講閩南語,而已經喪失了自己的母語,只有少數的習俗或圖騰還保留著。

事實上,恆春半島的這段史實,或許可視為臺灣接受異文化、族群融合與文化多樣性逐步消失的一個縮影。

臺灣因為鄰近中國大陸,在歷史上也隨著中國大陸多次的改朝換代、內亂與征戰,經歷了好幾次的移民潮。也讓我同時想到了環境生態學曾提到的島嶼生物地理學。西方的民主與科學,主要也是在二次戰後那個時期,為了經濟發展而帶進來的。身為臺灣島子民的我們,也許或多或少地都是多次民族融合之下的結果。

 

聽了許多島嶼專家闡述現今島嶼的各個面向議題,或許,在任何一個回首的時刻,我們都可以再重新檢視,自己的文化裡原來有些甚麼?還留下了甚麼?

夏曼藍波安說:「山林和海洋都是智慧的泉源。」

Prof. Konai Helu Thaman說:「Thinking belongs in the depths of the earth. We simplyborrow what we need to know.

而下一步,我們是要如何接受或者抗拒主流的價值呢?

我們是否有辦法再從山林、海洋和土地之中,尋得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