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蘇花古道,跳踴海岸100-1-2
在南澳農場醒來的第二個早晨 強勁的海風止息 曾經的冷冽嚴寒 也因層雲的屏蔽退卻了 陽光從雲層後面微滲著光亮
農場的草地 樹梢 到處是從北方南下避寒的鶇 肉眼目視 憑著身形 僅指認出虎鶇 黃尾鴝
我注視著牠們 卻也感覺到牠們圓亮的眼睛 不時偷偷打量著我 牠們並未因我的靠近而走避 看似不甚畏人
草地上 小咕嚕小瑀魚踢著足球 在營地旁的小溪 利用他們昨天傍晚疊石建造的一座小橋 在溪兩岸跳來躍去
阿德將東西拿上車時 我的視線追隨著一隻虎鶇 從草地躍上樹梢 又從樹梢飄落草地
從隔著目鏡的這端 凝視著牠一身 如魚鱗櫛比排列的斑紋 如葉隙篩落光影般 耀眼的羽色
離開農場 經過海岸聚落 循著小路出沙丘 到海灘上停車 就是前一天清晨等待日出的"神秘海灘" 沙地上攤著晾曬的定置漁網 定睛一瞧 有小環頸珩因我們行走間無意的靠近而奔跑
小咕嚕開始在沙灘上遊走搜尋 他想要撿拾可用做勞作材料的廢棄物
才開始行走不久 小咕嚕和小瑀魚就急著要脫下鞋子 他們認為走在沙灘就是要打赤腳的 那是孩子的直覺 也是與土地相親 最直接的方式
行走沙地 幾乎每一步伐都會陷入沙中 並不好走 我們盡量選擇走在被車輪壓實過的轍痕裡
小瑀魚低頭撿著石頭 研究著被輪胎壓實成片的沙 她發現用小手指輕觸 成片的沙隨即崩散了 於是一直落後著 低頭享受這樣一份驚奇
往回望_遠方是昨天走過的南澳嶺與烏石鼻_南澳溪出海口往右延伸入海中
我不時回望後方深藍色的南澳嶺與烏石鼻 那是我們昨日在嚴寒的東北季風與細雨中行走 翻越過的山嶺
前方不遠是一道斷崖的側臉 與清水斷崖壁立千仞 陡趾浸海的冷峻相較 顯得較為寬厚與包容 彷彿足以吞嚥一整片大洋的抱怨與傾吐
而最遠的遠方 有一條沖積扇 阿德猜想著是不是大濁水溪沖積出的和平?
跳踴海岸_清朝的北路越過南澳溪後_行走在萼溫斷崖下的這片海灘_漲潮時浪花就在腳邊_常在在礫石和巨岩間跳躍前行
阿德向小咕嚕解說著 一百多年前 這片"跳踴海岸" 曾經是清兵從蘇澳徒步通往花蓮的古道
我想起從公視的影片<<台灣古道誌>>中認識蘇花古道 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李瑞宗老師介紹"蘇花古道-跳踴海岸"的片段
老師說 清朝的古道與日據時代的理蕃道不同之處在於 日理蕃道通常都經過原住民部落 或者將部落移駐到理蕃道沿線
而清兵非常怕原住民 所以路線都挑選離原住民越遠越好的地方
當年 他們沿著海岸的沙灘一直走 遇到臨著海的懸崖峭壁 就爬上山崖越過稜線 再繼續走在海灘上
古道在沙灘上 是幾乎無法留下任何痕跡的 我們只能從一百多年前的文字記載 推測這片海岸上的哪些地方 可能是當時清兵有留下紀錄的駐紮地點
"踴"這個字本身就是跳躍的意思 因為這段沿著海岸線行走的古道 每逢漲潮的時候 海水便會淹沒礁石 浪花隨時拍擊著腳邊 所以必須跳石行進
因而有跳踴海岸之名 老師原來猜測"踴"會不會是"湧"字的筆誤 然而"跳踴"或"跳湧" 解釋起來似乎都可通 你覺得呢? 究竟是"踴"或"湧"?
我們向著遠方前行 視野裡的景象 變化得極為緩慢 山色沉靜 天色浩渺 尤其在不是晴空萬里的日子 海與天的顏色 同樣顯得灰濛陰翳
我想像著百年以前 負重徒步行軍的清兵 日日望著 聽著這潮來潮往 是否感受到心頭迴盪的一份孤寂?
海灘上的礫石被磨得十分扁平_書寫著海與山之間相互磨合的故事
潮浪的拍擊 岩壁轟隆的回應 響在耳際 讓我不時想起前段時間閱讀<<大藍海洋>>的感受
潮浪拍岸而上
事實上 我從未讀懂過浪濤的語言 也並未覺察此時因季節迭替 影響對流 而呈現嚴冬顏色的海水 這片過去僅能跳石行進 如今滿佈扁圓礫石的海灘 正是波浪不斷碾磨 對山崖進行長時間雕塑的結果
這些火山灰的膠結堆積_也曾經目送著清兵的穿梭與離去吧
岩壁滲水的地方
這塊大岩石很有可能就是一百多年前史籍記載的大石公_只是已經半埋沙中
阿德在一處滲著水的岩壁前停駐 前方有一塊很大的 深陷沙中的岩石 似乎就是古時候稱為"大石公"的大石頭
我請小咕嚕和小瑀魚爬上大岩石頂上 讓我和阿德拍照時有個參考的比例呎 兄妹倆卻在上面笑鬧 逗趣著
小瑀魚撿了一根漂流木樹枝 一顆大浮球 她靈光乍現地用漂流木吊起浮球 想像著自己提著一盞燈籠行走
小咕嚕一直想撿拾些什麼 卻總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阿德有時找到好東西給咕 咕卻搖搖頭 並抬起臉蛋問我說: 為什麼都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呢?
我告訴他說 他從很小的時候 就很喜愛撿東西 以前只要撿到幾顆石頭 幾個果實 一枚浮標 一片塑膠碎片 他都會當作寶 仔細珍藏
現在他長大了些 想法多了些 他心中的寶物 已經不再只是那些尋常的 容易撿到的東西了
我們開始感覺到自己似乎走了比較遠的一段距離 是發現距離在海岸遠方插杆垂釣的人 越來越靠近了 而後 我們又慢慢遠離他們 將他們的廓影 撇在身後
垂釣人的身影漸漸在後頭遠離
不久 阿德和小咕嚕撿到一個似乎是食肉目動物的頭骨 嘴裡有許多銳利的牙齒 我們猜想著牠究竟是松鼠? 黃鼠狼? 棕蓑貓? 食蟹蒙?
為什麼會來到這片海灘上? 被人帶來的? 被其他動物補食? 這件發現引起了一番熱烈的討論與對話
這段山崖下的崩積地形_是否就是崩山仔
經過一處附近都是崩落岩塊的山壁 不確定是否就是古地名"崩山仔"的地方? 阿德提醒著我們那處可能隨時會有落石的危險 不宜久留
我們走得很慢 一方面是沙灘上步伐的微陷與抽離間 並不容易行走
一方面是小咕嚕和小瑀魚本來就是天生的遊戲家 常為某些物事吸引而停下腳步
我想 他們真是我生命中的蝸牛 讓我無論如何都得放慢速度和腳步 領會慢的情境 學習慢的哲學
這幾個連續的巨大海蝕洞_是不是大石硿營盤呢
接近中午 我們正討論著是否折返 也讓孩子在沙灘上慢行一路玩著回去 阿德眺望遠方 發現前方山壁下有幾個連續的海蝕洞
決定一探究竟 他向小咕嚕小瑀魚解釋著海蝕洞的形成 以及過去清兵曾經利用海蝕洞夜宿
於是 孩子們的興致重新被燃起和轉移 飛奔向那處海蝕洞
海蝕洞的寬闊與巨大 讓我們對於一百多年前羅大春開路時期的屯兵之處 有許多好奇及想像
這個海蝕洞入口小_洞內寬廣
第三個海蝕洞最有趣 入口非常窄隘 進入洞中卻相當寬廣 洞內地面的細沙 在阿德踏入前 未曾留下任何足印
看來 在我們造訪之前 已經有很久很久 都不曾有人進入這個祕境
而洞內的空氣 因為岩壁屏蔽了海風 相當溫暖 很適合躲避冬日的嚴寒
洞的最深處只有岩石和溫暖的空氣和沙子
我們在第三個海蝕洞前午餐 等小咕嚕和小瑀魚撿了石塊 在沙地上圈圍建造出一座花園 才循著原路折返
咕和瑀在海蝕洞前建造著一座自己的花園
萼溫斷崖下潮浪拍岸
回到海岸部落 直接從另一條路接上武塔村 往碧侯村 再次浸泡碧侯溫泉
今日氣溫和暖 小咕嚕小瑀魚在三處溫泉池間爬來爬去 咕挖起池邊的沙 抹在手臂上
溫度最低的池裡游動著幾隻蝌蚪 應該是俗稱溫泉蛙的日本樹蛙的孩子
東澳溪來到海灘上就成了沒口河
東澳海灘 背景就是昨天翻過的南澳嶺_以及粉鳥林漁港
註: 後來阿德將頭骨拍照 詢問宗以學長 學長回覆:"狗的頭骨,看起來應該是隻年輕的小型狗,犬齒及前臼齒均無明顯磨損痕跡。所附照片看不到臼齒,由相關位置看來臼齒應該尚未長出,因此判斷此牙齒為乳齒,屬於幼犬階段死亡的個體。"
我們農曆新年期間將小狗狗的頭骨埋進阿公的田 讓土地自然帶走頭骨上的殘餘 相信死亡之處, 每每孕育著新生
註:後來阿德將頭骨拍照 寄信詢問宗以學長 學長回覆:"狗的頭骨,看起來應該是隻年輕的小型狗,犬齒及前臼齒均無明顯磨損痕跡。所附照片看不到臼齒,由相關位置看來臼齒應該尚未長出,因此判斷此牙齒為乳齒,屬於幼犬階段死亡的個體。"
我們農曆新年期間將小狗狗的頭骨埋進阿公的田 讓土地自然帶走頭骨上的殘餘 相信死亡之處, 每每孕育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