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從何時開始的? 我害怕遺忘
所以我總是利用許多瑣碎的時間 勤奮地搖動著筆桿 盡可能地收羅著 想記下所有細節

從小 我總是自豪 自己大概是所有同儕當中記性最好的 從與家人有關的所有數字 閱讀過的文章詩歌 甚至是兩三歲左右的夢境...
我都能清楚複誦 述說細節

然而 當父親過世十年之後 我開始發現 自己對於父親的面容 聲音 以及我們談話的細節 竟漸感模糊與生疏
我意識到記憶的容量 原有極限 大腦開始隨著生活的重心變遷 對過去的事物不斷進行著揀選與篩落

尤其是小咕嚕和小瑀魚出生以後 這種新舊記憶的演替更迭 更加迅速
我甚至對許多驚心動魄 曾經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山行歷程 開始遺忘 失落一些曾經對自己重要的名字
甚至對著一株好面熟的植物 卻要在腦海搜索良久

有時 這種遺忘 是翻出了舊照片 翻出當時塗鴉的手稿 也難以全然喚起的
我漸漸不太信任以圖像記憶 改以文字 嘗試封存情境與氣息
因為害怕遺忘 因為尚未能參透從生命形成最初 就開始伴隨著我們而生的"失去" 我在生活中不斷"撿拾"

我常在晚餐後收拾完畢 小咕嚕和小瑀魚設計著自己的勞作時 迅速陷入自己書寫的思緒
六歲半的小咕嚕 竟然已經會閱讀我的文字了
我想: 那好 媽咪就寫你讀得懂的文章

他問我為什麼要一直寫? 我說 媽咪幫你們儲藏記憶 等你們長大以後 才不會忘記自己是這樣長大的
那將是伴隨你們一輩子的幸福和富有
這些細節 未來對孩子還重要嗎? 我不知道 但是 對現下的我是重要的
它們是我生命的圖像與紋理 貯藏著我從過去 現在 走到未來的生命消長

不想遺忘 是不是也算某種程度的貪心?
也許有一天 我終會了然"遺忘"這件事情 我會不再聚焦在紋理 而能以宏觀的角度 看待不斷蛻變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