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數魚的日子總是遇到大太陽
這次上武陵的第二個工作日 受到一個颱風北移的影響 天氣轉成了陰雨
讓待在溪裡的我們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前一天(星期六)在三四號壩之間調查 曬了一個早晨的暖陽 正午前 我們抵達四號壩附近
壩前經年累月沖刷出一個潔碧的深潭 水底的深度使得潭水呈現碧玉色 上游匯流的溪水則撂下幾道潔白的懸瀑
我還記得這裡 去年是裘裘和我聯手完成這一河段 美則美矣 潭水卻是冷得讓人”驚心凍魄”
直到陽光”趴”在兩岸的樹林間 ”俯瞰”著四號壩前冷冰冰的潭水 溪水才頓時活靈活現了起來
我們午餐畢收拾好東西 揹起背包出發前往無名溪

下午的天氣卻逐漸轉陰了
無名溪走到後面一半 陣陣涼風吹起 灰雲蔽日 彷彿是變天的前兆
就連晚餐後 都覺得天空濃雲密佈 冷颼颼的風穿進長袖裡

當晚 ”限長”多乃上武陵帶夜間觀察解說
過去一直對”限長”夜間觀察的功力多所耳聞
只是我們得陪小咕嚕睡覺 沒有跟出去
等小咕嚕再大一點 應該可以帶他跟著多乃北北去夜間的探險

(星期日)
我們早已習慣在武陵的天空矇矇亮的時候豎耳傾聽窗外的聲音
想知道誰拔得今天早起的頭籌
通常都是鉛色水鶇 有時則是棕面鶯 也可能是冠羽畫眉
然而這一天早晨 卻只聽聞陣陣蟬鳴迴旋在谷地裡 夏日的蟬都這麼早起嗎? 比起山鳥的晨唱還早?
不過才五點鐘 大紅紋鳳蝶都已經出來 成群地在冇骨消上頭點點飛飛
灰雲走得很快 像被催趕似的 看來今天早晨是很難有太陽的了

行政中心前下溪 缺少陽光的景物 彷彿失了血色 盡是灰色調
就連前一天晶亮的溪水 現在也呈灰綠色
想著就覺得水裡好冷 心理作用地起了雞皮疙瘩 又擔心像昨天剛下水時呼吸不順 腹部緊繃的感覺 打算拖到中午前才下水
小咕嚕倒是不受天氣影響 沙洲 礫石灘 他都很有興趣
有時是玩到嘴巴和眼睛都是沙而唉唉叫 有時是撿石頭撿到不願起來

短暫的陽光總是讓人燃起一絲盼望 但是 旋即又沒入了濃重的雲層裡
一號壩以上的河道很寬闊 而且先後被沙洲隔成好幾道分流
在調查這些分流的時候 其他幾位同伴就耗費了許多時間

十點多的時候 天空開始飄下一些雨絲 從水中上來的同伴都直喊冷
我有些擔心地望著灰色的天空 希望這些雨點只是短暫來訪

阿德上岸之後 換我做紀錄 他揹著咕嚕去沙洲上玩
沒想到雨越飄越大了 一點都沒有要停的樣子
阿德決定揹著咕嚕到河岸的樹下躲雨
後來雨還斜斜地打進遮雨篷 咕嚕的頭髮都有點濕了 手腳也冰冰的
咕嚕一直問著 媽媽呢? 要媽媽抱抱
可是學弟打算把那段調查完再上岸呢 不然功虧一瞶 得找其他時間重來
阿德想想 就把咕嚕交給我背 叫我找路上切先回去 他接手剩下的紀錄工作

那段路在我的記憶中本來是有路跡的 這一年間卻被多刺的懸鉤子與薔薇淹沒了
我在芒草灌叢中鑽來鑽去 找不到出路
沒膝的長草 讓我只能用腳去探探地勢的高低起伏 一個人找路的時候可以硬闖 但揹著孩子就會想得仔細點
我明明聽到車聲在幾公尺開外 可是比人高的荊棘橫在眼前 就是鑽不出去
我一面找路時 一面不停地跟咕嚕講話 怕他睡著了會著涼
解釋著媽媽在找路 很快就要上到大馬路 回去大大的房間睡覺了
後來往上游走一段 找到兩棵紅檜中間植物比較不密 也沒有多刺的薔薇 才硬鑽出去
這時 才發現背上揹的小咕嚕很安靜 已經在我背後趴著睡著了
我的手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荊棘刮傷
找路的那一段時間 感覺好驚險
我只想趕快帶著我的孩子 尋路走到安全沒有雨的地方 也完全忘記自己還是懷孕的
我感覺 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小段在戰亂逃難期間 一個焦急母親的角色 心中只想著護衛自己的孩子

走到大馬路 雨還是一直下 我的帽子給了阿德 無情的雨 順著頭髮流下來 涼涼地鑽進領口
穿在外頭的保暖衣服 早在鑽出植叢的時候浸濕 此時 只是濕得更徹底
武陵路上仍不時有車呼嘯而過
我想 他們應該都看到我是個穿著怪異的 揹著孩子的母親 在大雨中疾行
但是沒有人停下來問我要不要搭載一程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的防寒衣和溯溪鞋弄髒了他們的車子?

衝進行政中心 還好有一組學弟先做完了剛回來
幫我抱出睡著的咕嚕 拿來毛巾替他擦乾頭髮
我在努力地脫下防寒衣時 他們就用大浴巾先把咕嚕包裹起來
等我和咕嚕都換好乾衣服 窩在棉被喝ㄋㄟㄋㄟ取暖 他們也煮好了熱熱的麵來叫我
這番盛情 真教人感動
咕嚕的胃口特別好 喝了不少熱湯 吃了一些麵條 手腳也漸漸不冰了
(在此真要特別感謝阿達和山豬他們的細心幫忙)

後來看到老師來 就開始跟老師玩起來
我的長袖都已濕透 只好一直穿著件短袖在外面顫抖
等餵咕嚕吃飽 阿德他們也回來洗好澡 才換我去沖熱水 擺脫寒冷的感覺

回到大房間又吃飽了麵 小咕嚕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樣
午覺又可以不睡了 興奮地跑來跑去 一直玩到晚餐時間才感覺沒電

隔天(星期一)一起床 天氣轉成艷陽天
中午前後 我們全部都下高山溪裡去玩了個痛快
不然 咕嚕對數魚的印象 會不會就停留在那個下雨濕冷的天氣呢?

億年橋附近工寮下車後 鑽入芒草濃密的小徑 我邊走邊想著下一次能夠下溪數魚 不知道是一年還是更久以後的事了
阿德敦促我今天一早就先下水 看著晴好的天氣 也讓人覺得躍躍欲試
縱然實驗室的學弟都視高山溪為苦差事
幾次來高山溪 卻一直帶給我十分美好的印象
夾岸的綠蔭 讓溪岸大部分遮蔽良好 激流沖刷過岩石 激起白花花的泡沫
層層葉片抓不住的陽光 從縫隙篩漏團團點點的暖意 靈活了躲藏在陰影裡的溪流
遠方視線盡頭 被下方樹林框起的 是巍巍聳立的雪山 總會讓人有一種”高山溪之水雪山來”的驚豔

幾次涉渡之後 來到昨天那一組尚未完成的河段 整裝下水 調整呼吸 適應著水溫
岸上滿眼綠與白 交織成各種濃淡層次的高山溪 會讓人對水裡的景象有一些期待
但下了水卻不一樣了 與去年相較 今年的高山溪 水又急又混濁 不像無名溪那般清澈
我原先期望能夠像前天正午 陽光下浸泡在無名溪
看見一叢叢附在石頭上頭的褐色藻類 攫住許多銀亮如水鑽般的氣泡
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過 我已在前一日 當過那”擁有水鑽”的主人 應該為自己心靈的富有感到知足

或許是高山溪的水溫比七家灣溪主流低 所見的鮭魚成長較緩慢 相較之下體型都比較瘦小
這是今天的新收穫

我和芋頭學弟已經漸漸地靠近了二號壩 前幾年經過這裡 我們爬過卡在壩口的倒木到達二號壩以上
今年 那些巨大的倒木已經完全消失 二號壩以下被沖出一個很深的大潭 水勢極強
我在水裡看見阿德空著雙手已經不知從何處爬到二號壩的上方等待我們 回頭只見作紀錄的鍾大哥
咦 小咕嚕呢? 還睡著嗎? 被阿德放在二號壩上方平坦處嗎?
我和學弟走過溪裡 往水勢較小的左邊靠近 爬上壩的一岸
阿德說 他要回頭去揹咕嚕 以及帶鍾大哥繞路過來 只見他敏捷地往上爬 鑽進濃密的植物裡
原來阿德趁小咕嚕睡著時 先在下游溪岸放下了背架 自行開出一條高繞過二號壩的路
我們在二號壩以上的深潭裡看了一會兒 許多的小魚正在水流有點急 又不會太強的地方 隨著溪水搖鰭擺尾地嬉戲
看來 魚兒並不是躲在平靜水域享受安逸的動物 牠們的生命需要在適度激流的刺激當中成長滋養

當揹著小咕嚕的阿德帶著鍾大哥重新出現在濃密的植叢 我們繼續往前數了一段河段
在我想上岸換人的時候 剛好小咕嚕也醒了
我就開始在溪岸尋找有遮蔽的沙洲 陪小咕嚕玩沙子和撿石頭
小咕嚕是一旦下了背架摸到了石頭 踩到了沙地 就很難再說服他坐上背架的小朋友
因為他很有主見 清楚自己要什麼呀
所以 我總是落後了前面好大一截 再想辦法背起咕嚕拼命追趕

十一點多 芋頭學弟開始找地方煮午餐了 本來我想接手紀錄 可是原來開心地在玩石頭的小咕嚕 望著我越走越遠 竟然快要哭出來了
所以 芋頭學弟說 他做記錄 我來煮麵順便陪咕嚕
這段煮午餐的時間 就是小咕嚕最快樂的時候
我讓他在我的視線所及 自己決定玩什麼 也讓他幫忙我把麵加進滾好的湯裡攪拌
他爬過大石塊 撿拾著一塊大過一塊的石頭 不斷地投進水裡 又回頭對我笑
後來 小咕嚕膽子越來越大 他想嘗試走進水裡面玩 於是 我幫他脫下鞋襪 捲高褲管 牽著他的小手 體驗一下溪水的流速與透心沁涼
剛開始只是涉水而行 但是漸漸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 他不斷指著溪水中一塊突起的大石頭 水流在石頭上 梳起一片銀亮 像花朵一樣美麗
在數魚的過程 往往讓我恍然大悟許多令人贊嘆的玻璃或水晶藝品 不過是模仿大自然所塑造的各種水的形貌
於是 我也抱著他慢慢走去那邊體驗看看急流的感覺
他膽子越來越大 忘情地踢著水 玩到褲子和尿布都浸濕了
索性幫他脫下長褲 晾在岩石上頭 讓正午的大太陽曝曬著

中午的時光 就在大家圍坐著吃麵 我和阿德輪流抱小咕嚕去玩水當中度過
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折返時 天空也開始轉陰
雖然小咕嚕還是要求要下去踢水水 不過我們很清楚 該是回去的時候
我們跟著阿德 走過他開出來的高繞路之後 天空正好飄下一些雨點

收拾著東西離開武陵 老師還打電話要正雄提醒我們 南山到宜蘭的雨很大 開車下山要小心
小咕嚕玩水玩累了 很快地在車上墜入沉沉夢境
過思源不久 車外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看著他熟睡的模樣 想必他的夢裡 還是高山溪的大晴天 天空飄著白雲悠悠 心情也同樣蔚藍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