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了許久 總覺得該說說咱們家那棵神奇的雞屎藤

早在我們搬進這間有庭院的中古屋之前 那株雞屎藤 就已經站在圍牆邊上了
它從靠近水溝的水泥縫間發芽 挺起身子 奮力搭上了大門一側的瓦斯表 順勢往上攀爬

我們成了屋子的新主人 並沒有大事整頓的打算
看到這株自然成長的生命 也決定與它和平共存
並且希望它為我們的庭院多添一分綠意

見它越攀越高 依恃著採光罩 打算爭取更多的陽光
細心的阿德買回一捆棉線 為它架起了一張方便攀爬的細網

在春夏的時候 雞屎藤總是蔓延得很快 迅速增生的綠色葉片 也為我們擋去強烈的日頭
隨後 開起叢叢有著紫紅花心 並帶點雞屎味道的小花
到了秋冬 在西風 北風 輪番肆虐之下 它的葉子逐漸落盡 呈現一付形將枯槁的模樣

雞屎藤曾為我們引來了不少的昆蟲

通體紅色的蚜蟲 最常在春夏時密密麻麻地將雞屎藤佔為自己的地盤
連帶地 一群追逐蚜蟲的螞蟻 就常在附近穿梭

而當庭院的地面上 如果出現一些黑點狀的排遺
我們就知道是一種蛾類的幼蟲 又在上頭享用雞屎藤的葉子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發現雞屎藤的莖出現異常的膨大部分 猜想著可能是蟲癭
直到幾週之後 膨大部分的表面 出現昆蟲鑽出羽化之後遺留的蟲蛻
為我們解答了這些謎題

我想 最讓人興奮的該算是前年春天 那一對白頭翁選在那叢雞屎藤裡面築巢吧

那對白頭翁先是常常在清晨時分站在我們門前的電線上唱歌
不久 就開始銜著小樹枝 草 尼龍繩 鑽進雞屎藤的濃密處築起愛的小窩
阿德怕開門聲會驚擾牠們 進出總是小心翼翼地

過了不久 常看見母鳥待在窩裡孵蛋 不管天氣有多熱 也寸步不離
只有在清晨時 見到公鳥與之換班 母鳥吃飽之後 又無怨無悔地鑽進窩裡
有時 我覺得沒什麼動靜 會懷疑親鳥已經棄巢而去 可是阿德總說 他還有看見母鳥在孵蛋

直到有一天 阿德又看見親鳥開始巢裡巢外地忙碌
原來 牠們已經開始輪番覓食 回巢餵食了
有時我們從大門出來 也聽得見雛鳥細碎的叫聲

我們按捺著好奇心 一直等到雛鳥真的離巢學飛的那一天

一大清早 就有羽翼尚未長齊的黃口小白頭翁從巢裡跑出來 順著雞屎藤到外頭溜達 累了 就站在我們院子的鐵門上休息
親鳥在附近觀護著 當阿德開門時 牠們就很緊張地鳴叫 警戒 向著阿德靠近 甚至停在我們庭院的樓梯扶手附近
為了保護幼雛 親鳥與阿德之間 已經遠遠超過牠們平常所能忍受的安全距離了
雛鳥鮮麗的羽色 稚嫩的啼鳴 與不知危險為何物的毫無戒心 真是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啊
阿德深怕干擾了牠們 引起親鳥的過度緊張 甚至棄巢 趕緊退回去關上大門 叫我只能在大門裡面隔著欄杆往外瞧

接連著幾天 常常看到白頭翁一家 在門前的雞屎藤附近 與庭院鐵門上玩耍 感覺著雛鳥們一天一天地長大 健壯

有一天早晨 我們天剛亮就出門去清大散步 開門時 聽到一陣清脆的求救聲 和親鳥著急的呼喚聲
正打算打開車庫鐵門 才發現鐵門下方一隻欖綠色的身影不斷地跳著 撲著 地上則是一團團小小的鳥糞
原來是一隻頑皮的小白頭翁離巢學飛 卻回不去 又不知道怎麼出去 讓親鳥在附近乾著急
阿德趕快打開門 將小白翁捧起 送上雞屎藤的邊緣 希望他夠攀緣著回到巢裡
我們則趕快上車出發 希望能即時減輕親鳥的危機感

那天散步回來 外頭卻下起了好大的雨
轟隆的雷聲伴隨著傾瀉的雨水 讓我擔心地頻頻望著天空 望著附近的樹木
尾羽尚未長齊的白頭翁雛鳥 平安回到巢裡了嗎? 還是仍逗留在外? 找到一棵安全的大樹下躲雨了嗎?

新生命面對大自然的考驗是必然 淘汰 適者生存 也是生命適應環境的演進過程 無法違背或通融的最高準則
只是 我仍不免為了這群在自家門前成長的雛鳥 起了私心
希望牠們已經學會飛行 學會度過這場風雨的試煉

之後好久沒有在家門前的雞屎藤看過那窩白頭翁 他們是真的長大離巢了嗎? 過得平安嗎?

直到幾週之後 某個晚上返抵家門 阿德打開庭院的燈
不意驚起了幾隻在我們家樹下歇息的黃綠色身影 先在採光罩底下驚慌地繞了一會兒 清醒後又飛往對面鄰居的烏木臼樹陰影裡了
興奮摻雜著狐疑: 會不會 就是那ㄧ家白頭翁呢? 牠們仍認定我們家 是個安全的棲身之處 所以回來了嗎?

我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如果真是 到了育雛的時候 可別忘了再度光臨我們家的雞屎藤呀!


最近這一年 雞屎藤鑽出了採光罩和牆壁之間的縫隙 鑽到二樓去了 在採光罩上頭拓展他的新領域
這讓我聯想起羅曼夫人曾說過: 藤蔓植物在遭受破壞的森林當中一旦入侵 所擁有的絕對優勢

我們雖然稱不上是”愛屋及藤”的主人
但是願意相信 尊重其他生命自然成長的空間
僅僅是效法大自然對人類始終慷慨 無所希求的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