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爺爺
真希望所有的隨筆都能留下來,留下只是為了讓自己更認識自己與世界,要不然日子過去了,也就全然忘記過去是怎麼一回事。
我以為人是善於遺忘的,所以當陳爺爺說他現在常常打開心靈回憶過去的種種,讓「往事只能回味」的老歌在心頭響起時,我望著他九十歲的臉龐,怔然無語。
九十歲的陳爺爺,帶著他記憶的匣子來看我,但他回憶的不是他的好友--我過世的母親,卻是他一生未能回報的父母而老淚縱橫。許多壓抑都在那兩行熱淚中一起滑落,他的一生是有遺憾的,少小離家, 沒有子嗣,中年喪偶,年老獨居舊屋。
他並沒有對自己的遺憾有一絲怨言,卻只是再三的說著沒有報答父母養育之恩。在我眼裡他一輩子都樂於給別人,他雖沒有子嗣,但大氣度的養大別人的孩子;沒有老伴,但親切熱忱的結交新朋友;單獨住在自己破舊的房子裡,但知足恬淡。一個收入微薄的軍人,一個沒什麼錢的老榮民,卻是一直都在照顧別人,對別人回不回報,他從不掛在心上。
他來看我,告訴我說今年六月出車禍,差點死了,就見不到我了,所以趁著現在康復了,來看看我。對於車禍,他說是自己年紀大、騎單車行動遲緩,在轉彎的時候沒快點轉過去,就被後車追撞了。肇事的司機很好心,送他去了醫院,找了醫生,安排了手術及住院療養兩個月。他沒有說一句怨恨,沒有說一聲疼痛,只是病好了,想來看看我。我好心疼哪!六月時我想找他吃飯,因為我母親在世時愛熱鬧,最喜歡大家夥一起慶生,我打電話給他,家裡沒人接,我打了兩天,沒找到就算了。卻沒想到他車禍住院了,如今病好了,他卻來找我了。
他是1920年代出生的人,在他的少年時代,戰亂和苦難如影隨形。及至到了台灣,一生也就是軍人,除了對國家的一片忠誠,真是兩袖清風,沒有什麼家業可以娶妻。後來有一位女子因為丈夫過世,貧窮無以為生,帶著四個兒女嫁給了他。他用微薄的薪水把兒女養大,成家立業,但這
他是個只記得別人的好的人。他愛唱京戲,他喜歡參加我媽的票社,他說是因為我媽很有「俠義之風」。「俠」,是說靠著她一個人的付出,支撐著一個平劇社,讓這個冷門藝術傳唱不絕。「義」,是說她不挑選三教九流上中下各色票友,誰都可以在這個票社過把癮唱上一段。因為這樣的知音,他是票社的長期支持者,每次票社要舉行公演,他總是拿出錢來贊助,但是自己並不搶著粉墨豋場。演戲的時候他或在後台張羅吃的喝的,搬桌子搬椅子,或者樂當觀眾氣定神閑的坐在台下鼓掌。
也許有時候人們善於遺忘,可是像陳爺爺這樣的人,你跟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會聞到一陣淡淡的花香,好像路過桂花叢,你雖看不到花枝燦爛,卻覺幽香淡雅, 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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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端
謝謝你
知音ㄋ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