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莫名所以地,就像愛戀:說不出原由卻只是一味地執著,義無反顧得教人不知所措──喜歡冬。喜歡雨。喜歡夜。喜歡下著絲絲細雨的冬夜。北城的歲暮總有不絕的霏霏;蝕人的蕭索,像是撒旦的誘惑,引你一步步墜入生命深層的永恆的孤寂。
踽踽於墨灑的街頭,擦身而逝的流光,一束束交織而過的探詢多言不由衷。反正各有各的歸路,幕落了之後,總得找個真實的地方隱藏自我。且別管流浪的人了,漂泊的心豈是手中燃著的菸草所能照亮的角落。也只罷了,幕,落就落了。寒風捲起的離根的落葉,宛若一路飄飛的哀愁在樹下迴旋不已,蕭瑟的思緒無視於這多餘的旁白;反倒更像寂寞,來不及沈澱又被惹起。一方方滿溢而流洩窗外的昏黃,誘人拼湊起溫暖的幻想;框框裡的愛,輻射不到善感的靈魂,卻正足夠潤濕淚意。伴著雨絲,愈走愈覺模糊。也許,溫暖並非寒冷的必需,往往只是巧合罷了。
從來羨慕哭泣的幸福。
寒意裡的瑟縮,讓自己的身軀有了貼近心靈的藉口。總是在告別以後憶起相聚的歡愉,是不是擦拭過後才想到真該落淚?戲可以不只上演一次,幕落,幕起,同樣的悲喜。一顆心能夠允許幾度的叛離。
水銀燈下投射出一片清冷,打斜飄刺的雨簾中,凝望伴隨著步履而膨脹而壓縮的黑暗身影──是自己嗎?一如攬鏡之餘,是否也問。只是熟悉而已,並不了解;探究心底深處,更多的問句。人,活著而已,嘗試罷了。盡力而為吧,這一絲一毫的走過的痕跡都是唯一,不再重覆。遠望河口,早已不是百年前的繁華景象,喟嘆就不必了,有太多人信仰曾經擁有;但更多人並不在意過往的情濃。
幕,落,就落了。
一道幽黃自河的那頭隱隱逸去,耳邊猶能聽聞波波不息的馬達聲,迎著寒冷擺盪,隨著船伕載浮載沈的不是閒愁,生活自有一分尊嚴,壓得人捨棄年少賴以生存的無謂。
燈塔的鋒芒不斷輪迴,人生許多的驚天動地也只是單純的重覆。再微不足道的燭火,包覆住的也是整室的光明。也許,生命中的許多執著,也許,人生道上的許多坎坷,也只能夠是珍惜兩個字。而你,不覺得重要,也真不重要了。
夜,是一把火炬,照耀所及,遍是漆黑的光芒。而死亡是生命的動力,在祂的鞭策下,我們汲汲於用年輕迸裂出炫目的色彩。
夜,雖然闃寂卻是適於狂歡的。多少年輕的生命,預支在黑暗中;多少生命的記憶,鎸刻在夜幕裡。青春一頁頁寫來總是不計白天夜晚,我們有太多的歌來不及唱;我們有太多的話來不及說;我們有太多的歡聚等不及別離……只不過,幕落的時候,當你一個人走來,一切狂悲狂喜也都淡然。沒有觀眾的舞台,上場的永遠不是狂熱,而沒有行人的路上,澎湃的思潮卻祝告著一次豪放的演出。
能在有星星相伴的夜裡下雨,多好!
風雨依舊飄搖,夜色也仍深厚。我拔足狂奔,衝向黑暗深處想找到風的故鄉雨的港灣;而風急、雨驟,嘲弄我的易被撕裂的血肉之軀。為什麼快樂總有痛苦相隨?為什麼喜悅總要悲傷為伴?稚嫩的心總難免於塗上滄桑的色彩?我一無反顧,心中有著夸父追日的痴狂,卻更多了一分智識的無奈。夸父逐日而死,給予我的卻是不止的艷羨與,憤憤的妒意。
是的,人,活著,一生之中,你總有些個執著。如果能夠傾全力演出一場,你是否已經選定了揮灑的舞台?幕起,幕落。在最深邃的黑暗中,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