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會考慮你們購買土地的提議。但這不容易，我們的土地是神聖的。我們在茂密的森林和飛舞的溪水中獲得歡樂，潺潺的流水不只是水，是我們祖先的血液。倘若我們把土地賣給你們，你們必須牢記，並且要不斷地教導你們的子孫—土地是神聖的。清澈湖水中的每一抹倒影，都訴說著族人生命中動人的故事與回憶。河水汨汨的低語是我先人的聲音；河川是我們的兄弟，解除我們的乾渴；奔流的河水，讓獨木舟載著我們到遙遠的地方。如果你們買了土地，必須仁慈地善待河流，正如善待你們的手足一般。你們能夠這麼做，我就會考慮你們的提議。
白人進逼之時，紅人總是撤退的，就如山坡上的晨霧，在太陽東昇之前隨風奔散。祖先的骨灰是神聖的，他們的墳墓是聖地，山丘、森林也是一樣，白人不能理解。對白人而言，每一塊土地都一樣，因為他們是流浪者，總是暗夜而來，對大地予取予求，土地不是他們的兄弟，而是敵人。攻占得勝之後，就繼續前進，無視於父祖的墳墓，還剝奪了子孫的土地，一點都不在乎祖先的勞苦與後代生存的權利。白人對待大地與天空，就視同溫馴的綿羊與耀眼的首飾，可以隨意地買賣。白人的貪婪將毀滅大地，而最後留下來的，將只是一片荒蕪。
白人如蛇一般，為了求存活而吞咬自己的尾巴，他的尾巴越來越短。紅人與白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你們的城市彷彿大地的黑瘤，我們無法安居其中。白人城市的景象刺痛我的眼睛，一如從幽黑的山洞走出來，被熾亮的陽光所灼傷。白人的城市裡，找不到一個寧靜的安歇處，可以聽到春天葉子舒展、昆蟲振翅飛鳴的聲音。倘若一個人不能聽到畫眉的歌聲、青蛙的爭鳴，那是什麼樣的生活呢？
但我是紅人，我不能理解。我寧可欣賞吹拂過池塘的微風，和午後驟雨洗潤過大地的氣息。對紅人而言，空氣是極為珍貴的，因為空氣是野獸、森林、人類與萬物共享的。白人不在乎他們呼吸的空氣多麼汙濁，就像纏綿病榻的久病者，對惡臭已無知覺。風賜給人們生命的第一口呼吸，也接受人臨終最後一聲的嘆息。倘若我們將土地賣給你們，你們要將它視為聖地，讓它成為白人可以去品味花香、享受和風的地方。
假如我們決定接受你們買地的提議，我有一個條件：白人必須把野獸當作兄弟。我曾聽說，白人在搭乘火車途中，射殺成千上萬的野牛，任其在草原上腐爛，我不能理解；至於我們，我們只為了生存而獵殺。假如我們賣地給你們，你們也須如此，因為野獸是我們的兄弟。如果野獸都滅絕，那麼人又算什麼呢？即使蚯蚓，也能使土壤鬆軟，讓人踩在大地上。如果所有的野獸都消失，人類將因寂寞而死。發生在野獸身上的，也將降臨到人類。
我們會考慮你們的提議，但不要催促我們，我們有自己的時程。倘若我必須接受，我還有一個條件：我們探視父母、朋友墳墓的權利，永遠不可被剝奪，白人絕不可褻瀆這些墓地。這些墳墓必須永遠在陽光與雨水之下，讓雨水可以輕輕落在綠草上，緩緩地滲入泥土中，滋潤著我們祖先焦乾的嘴唇，解除他們的乾渴。
日與夜是不能共存的。族人問我：「白人究竟想買什麼呢？」對我們而言，白人的想法是不可思議的。你們怎能買賣天空的蔚藍、土地的溫暖、羚羊的奔馳？我們怎能把這些賣給你們呢？你們又怎能買到這些呢？難道你們可以僅憑紅人的一紙簽約，就對土地為所欲為？假如清新的空氣與晶瑩的流水不屬於我們，你們又怎能買到呢？當最後一頭野牛死去，你們能再把牠們買回來嗎？
你們的提議似乎合理，我想我的族人會接受，遷往為我們設立的保留區，與白人隔離生活，靜度餘生。
神為著某個特別的目的，引領白人前來，讓你們統治這塊土地，這樣的命運神祕難解。當野牛被屠殺殆盡，野馬都被馴服，森林中幽深的角落充滿人們的汗臭味，這樣，人生將變成什麼呢？灌木叢哪裡去了？不見了！老鷹哪裡去了？不見了！向奔馳的野馬說再見、向狩獵的日子說再見，這又是怎樣的世界？美好的人生即將結束，也是劫後殘生的開始。
倘若我們把土地賣給你們，請記得：這土地上充滿勇敢的年輕人，有溫暖乳房的母親，心思敏銳的少女，還有快樂嬉戲的小孩。
(泰德‧佩瑞＜怎能出賣天空---西雅圖酋長的心靈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