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哀公問於仲尼曰：「衛有惡人焉，曰哀駘它。丈夫與之處者，思而不能去也。婦人見之，請於父母曰：『與為人妻，寧為夫子妾』者，十數而未止也。未嘗有聞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無君人之位以濟乎人之死，無聚祿以望人之腹。又以惡駭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異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觀之，果以惡駭天下。與寡人處，不至以月數，而寡人有意乎其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國無宰，寡人傳國焉。悶然而後應，氾而若辭。寡人醜乎！卒授之國。無幾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卹焉若有亡也，若無與樂是國也。是何人者也？」（〈德充符〉第四段）

在三位跛腳人次第出場之後，〈德充符〉第四位出場的是一位相貌其醜無比的人，名字叫哀駘它。莊子並沒有具體描述他如何醜法，只說他的醜足以令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被嚇到。原來最極致的醜（其實美也一樣），就是想像中的醜啊！莊子以「不描述為描述」，也可說深得描述藝術之三昧了！

有一次魯哀公向孔子請教一個在他心中存疑已久的問題，就是不知道該如何理解哀駘它這個人：「衛國有一個著名的醜男子，名叫哀駘它。但奇怪的是這麼醜的人卻人人都樂於和他親近。不但跟他相處過的男人，都會戀戀不捨。女子更誇張，有人才見過哀駘它一面，就愛上他了，以致會稟告父母想要嫁給他，甚至覺得當哀駘它的侍妾都比當別人的正室更幸福。像這樣想嫁他的女子已經有十幾個了，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中哩！

這哀駘它到底有什麼本領讓男子女子都服他呢？卻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從來沒有主動發表過什麼言論，常常只是同情接納別人的意見而已。在社會上既無位無權，沒有辦法去救助別人於危難之中；也無財富物資，足以餵飽窮人的飢腸。似乎他除了以奇醜驚嚇大眾，就再也沒有其他特色了，甚至連知識見解都十分平庸，也提不出自己獨特的看法。但以如此人品，卻能讓人不分男女都聚集在他的堂前，他總應該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地方罷！

我因此好奇地召他入宮，好親自來觀察他的人品。果然第一印象也是被他的醜陋嚇到了。但和他相處還不到一個月，我就對他這個人頗有好感了。還不到一年，我就對他完全心悅誠服了！正好這時候我國的宰相出缺，我竟然邀他入閣當閣揆。他也無可無不可，面對這樣一個人我真是自慚形穢，既不將也不迎。反正最後我還是讓他當成宰相就是了！不過他也沒當多久就辭職離開我了！我竟然中心愀然，萬般捨不得；好像若沒有他陪伴，我就連當一國之君都全無樂趣似的。這個哀駘它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呀？您能幫我分析解說一下嗎？」

莊子借魯哀公之口，提出這一個「道家型人格」的問題來，那麼莊子又會借孔子之口作出怎樣的解答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