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宏志領讀「間諜小說六講」:第三講/《雙面狄米崔》
【中央書局 X 500輯】週三讀書會全新系列
詹宏志領讀「間諜小說六講」:第三講/《雙面狄米崔》
詹宏志講於2022年4月27日
撰文╱陳立儀
木文來源 https://500times.udn.com/wtimes/story/121532/6273802
由中央書局與500輯共同推出的「週三讀書會」,4月展開全新的系列,由作家兼上善人文基金會董事長詹宏志先生開始「間諜與人生-間諜小說六講」。第三講為英國作家安卜勒(Eric Ambler)於1939年所寫的《雙面狄米崔》(The Mask of Dimitrios),這本書被喻為「間諜小說的里程碑」,除了理解30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沒有解決的問題、瓦解的帝國邊緣衝突、歐洲動盪不安的扭曲模樣,對照現今的世界局勢都可以看到,歷史的某些情境重複顯現,詹宏志說:「安卜勒的小說沒有站在哪一國,而是站在正常人和不平凡的邪惡之間。」
中央書局與500輯共同推出的「週三讀書會」全新系列登場。圖/500輯提供
● 現代國族懷疑論陰謀小說的起點
詹宏志再度提到第二講的《阿興登》(Ashenden,或譯《秘密情報員》),因為這本書給了之後如安卜勒等作者全新的道德基礎與自由,在政治上小說家也變得更中立,間諜小說不再是愛國主義的唯一場域。
《阿興登》對間諜小說來說是動搖「國」本之作,間諜原本是不入流的行業,讓間諜變成小說的主角是有困難度的,毛姆(W. Somerset Maugham)創造了業餘式、在某個時機恰好從事間諜工作的形式。《阿興登》是有點疏離的間諜、寫實的調性,是毛姆的親身經驗,從小說裡可以看出他想要擁有刺激的生活、身為作家的好奇等超越於愛國心,並沒有把自國的間諜都寫成英雄、別國的間諜都寫成壞人,特色就是道德中立的態度。
安卜勒不相信國家,對30年代的左翼思想份子而言,只有階級之別而沒有國家之別,可說是現代國族懷疑論陰謀小說的起點。安卜勒借小說中的角色說了一段話:「世界上永遠都有戰爭,強權永遠不會平衡,領土、武器、人力、原物料和財富的變動,都會造成均衡的破壞,有戰爭就會有毀滅和受難者。」
《雙面狄米崔》的故事發生在1938年,一開場主角已經死了,以一具屍體的形式登場。英國推理小說作家拉提莫前往伊斯坦堡尋求新題材,聽聞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浮現的屍體,被指認是神祕莫測、無惡不作的通緝犯狄米崔.馬克鮑洛斯(Dimitrios Makropoulos)。
詹宏志先生「間諜與人生-間諜小說六講」,第三講為英國作家安卜勒於1939年所寫的《雙面狄米崔》。圖/中央書局提供
狄米崔在各國傳出的不同犯罪事蹟引起拉提莫的好奇心,於是踏上追尋陌生人樣貌拼圖之旅;藉由許多有意思的角色、人性的複雜,佐以暗殺、戰爭、偷竊軍事機密、販毒、政治陰謀等懸疑精采的鋪陳,一步步拼湊出這位犯罪大師的真實面貌,場景橫跨伊斯坦堡、希臘雅典、保加利亞、日內瓦、巴黎等地。最終,拉提莫看到了狄米崔本人,不僅並非海上的浮屍,更搖身一變成為國際金融機構歐亞銀行董事。
拉提莫看到狄米崔之後認為:「一個人的特徵,包括骨架與血肉,都是生命製程的產物;但他的面孔卻是自己創造的。臉是一個人內在情緒狀態的表現,隨著每個人所渴望滿足的欲望、期盼躲避窺視的恐懼而變化。帶著臉,就像戴上惡魔的面具,藉以從他人身上喚起某種情緒反應,彌補自己的不足。如果一個人害怕,就會希望別人怕他;如果他有所渴求,就會希望別人渴求他。臉,就像一座掩藏內心真面目的屏風。」意即狄米崔的面容就是他的面具。
● 《雙面狄米崔》是現代世界的鏡子
紐約時報的評論曾形容:安卜勒的小說是令人坐立難安的,他的主角完全不是英雄,他描寫的驚奇行動也一點都不浪漫,都是很黑暗的。
安卜勒小說的主人翁與過去英雄主義、愛國主義式的間諜小說有很大不同,並不是上流社會的人或世故疏離的知識份子,幾乎都是普通人;在《雙面狄米崔》中追尋狄米崔樣貌的拉提莫,就是個學術上不得志、寫了通俗小說雖獲成功卻不見得看得起自己的小說家,這些中產階級對於政治或秘密組織所從事的巨大罪惡是一無所知的。
這類存在主義式的文學,人物會變成善或惡是跟著世界、環境互動的結果,沒有人是天生的善惡。像狄米崔是從戰爭中出發,為了求生存而殺人偷錢,一路犯罪愈做愈大,最後變成跨國企業背後的主導者,設計了自己的死亡和各種國際衝突的陰謀。
安卜勒也描述了這個世界擁有新的敵人,並非僅止於兩國打仗彼此為敵,包括小說中的歐亞銀行、石油公司、鋼鐵公司、軍火商等跨國企業,「他們高於國家、邪惡更甚於國家,有些企業愈戰爭愈富裕,挑起爭端就是他們的機會。」安卜勒在30年代就已寫出跨國軍工業的複合體,在1937~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正要爆發的年代,對安卜勒這樣有理想的左翼知識分子而言,心目中覺得唯有布爾雪維克能阻擋歐洲資本主義與法西斯政權的興起;他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所寫的小說中,正直的好人都是俄國間諜。
30年代所寫的小說為何近代又紅了起來?詹宏志說「因為它是現代世界的鏡子」。安卜勒的寫作生涯很長,一直寫到80年代,但最近重新掀起討論的都是他30年代的小說,安卜勒可說是30年代間諜世界的記錄者,小說背景中可見1922年土耳其的種族滅絕戰爭、保加利亞農民黨領袖的擊殺、不穩定的國界與衝突、墨索里尼與希特勒的崛起等。
因為安卜勒所寫的是舊世界瓦解的時代,在那種分崩離析、動盪不安之下,個人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世界的變動是不由自主的。安卜勒的小說想要描述政治或非政治(如跨國企業)的控制力量,也讓詹宏志想到《1984》這樣的小說,「本來一開始只是捏造謊言,後來他們就必須捏造事實了。」
《雙面狄米崔》故事最後,作家拉提莫回到英國,說著「夏天在鄉間綠地上舉行的板球賽,在牧師住所舉行的花園宴會,7月將晚時分的綠草芳香,這是人們所喜歡聽聞的事。平凡人心中想的是這樣的小日子,並不是想要變成塑造世界混亂的邪惡分子,無意中經歷一趟也就罷了,還是要回到安穩的日子裡。」詹宏志說,這應該是安卜勒想要傳遞的主要訊息。
因為《雙面狄米崔》中文版已絕版,詹宏志在週三讀書會現場抽號碼牌送出兩本自己的珍藏本,更希望透過週三讀書會的討論,會有出版社願意再出版,因為書這些都是經典。
中央書局與500輯共同推出的「週三讀書會」全新系列登場,作家兼上善人文基金會董事長詹宏志領讀一系列間諜小說。圖/中央書局提供
● 關於安卜勒
詹宏志特別介紹了安卜勒這位獨特的作者:他的父母經營偶劇團、是戲劇家庭,他自己是學工程的人,所以在小說中有許多工程師角色;30年代進了廣告公司寫文案,也開始寫小說,1935~1940年寫了6部間諜小說,影響深遠。在30年代,安卜勒為左翼憤青,相信蘇聯是阻擋法西斯與邪惡資本主義的唯一希望,但是1939年俄國與德國簽約出賣波蘭讓他完全幻滅,停了11年沒有寫小說,直到1951年才寫出反史達林小說《Judgment on Deltchev》,也因為這部小說的出現,所有昔日的左翼同志都說他是叛徒,他則自稱為「政治上的懷疑論者」。
二次大戰時安卜勒自願從軍,被編入軍隊中的電影與攝影部門AFPU(Army Film and Photographic Unit),戰後進入電影圈、寫劇本;1958年與Joan Harrison結婚,Joan為希區考克的合夥人與製片,安卜勒也有多部小說改編成電影,1953年以《滄海無情》(The Cruel Sea)提名奧斯卡最佳編劇。
詹宏志也推薦了安卜勒必讀書單:
1937年的《Uncommon Danger》(美國書名為Background to Danger)
1938年的《間諜墓誌銘》(Epitaph for a Spy)
1938年的《Cause for Alarm》
1939年的《雙面狄米崔》(The Mask of Dimitrios,美國書名為A Coffin for Dimitrios)
1940年的《恐懼之旅》(Journey into Fear,又譯《航向死亡》)
1951年的《Judgment on Deltchev》。
詹宏志先生推薦的安卜勒必讀書單。圖/中央書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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