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01 21:35:04阿克

(慶涼)smile BY rimy

SMILE
念這個單詞的時候,嘴角會彎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發出的卻是歎息的聲音。

         *       *      *
慶太離開的時候往工作室裏看了一眼,房間空蕩蕩的,只有涼平一個人站在落地鏡前面聽著伴奏帶編舞步。

他看了眼手錶問,你不走啊?

涼平那個時候正在想兩個動作的銜接想得出神,心不在焉地說,不走啊。

慶太本來跟涼平說他臉色太差應該回去了,但想想還是算了。他說了聲再見掉頭走開,經過電房的時候卻順手把總電閘拉掉了。音樂停下來的時候慶太想:還不走?
涼平沒有走,透過走廊上的窗戶,慶太看見他在漆黑一片的工作室裏跳舞,房間裏只有鞋子和地板摩擦發出的輕微響聲。涼平在黑暗中舒展開來的身體,散發出某種熱烈而隱秘的意味。那樣子很好看。


然而走廊裏更加昏暗,涼平直到走之前都沒有發現,慶太一直站在走廊的窗臺邊望著他。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望著他。只是微笑。

         *       *      *

慶太早就知道涼平不需要燈光,更加不需要掌聲和觀眾。他跳舞的時候很少往台下看。他的眼睛總是注視著自己的手指尖,驕傲如凝視著劍鋒的騎士,帶有幾分嘲諷,對迎面而來的千軍萬馬視而不見。


因為會怯場呀。涼平總是這樣說,語調和微笑都透露出一種柔弱的錯覺。就如同他在閃光燈和鏡頭下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但是慶太知道的,不是這樣的。


慶太曾看到涼平和右典在唱片公司的庫房裏接吻。是黑暗的角落,他們在殘破的架子鼓後面擁抱,交覆的唇如同撕碎的玫瑰花,幾乎要淌出血來。從那些經過壓抑的笑聲裏慶太聽出舞蹈般的快樂。


涼平根本就不怯場,他只是不需要任何舞臺。他的舞臺就是他自己的快樂。
僅此而已。

         *       *      *

涼平說他喜歡慶太的微笑。說喜歡他的眼睛和唇角彎出的弧度。說那讓人覺得開心。
他總是說:人生苦短啊,慶,人生苦短,所以還是多些微笑吧。


所以慶太有事沒事就露出一臉傻笑,哪怕他一點也不想笑,哪怕他想哭。面對鏡頭的時候,整天說人生苦短的涼平會靜靜地退到這樣的微笑後面,擺出天真而淡泊的表情。


單純如白紙,而又神秘得好似整個世界。

         *       *      *

涼平拉著慶太的手在即將下雨的樹林裏奔跑,撲面而來的風裏混雜著樹葉和泥土的腥氣。

會迷路的呀。慶太一直擔心地說。會迷路的。


然而涼平頭也不回地往前跑,慶太只好緊緊跟上,尖利的樹枝劃過他們的身體。很疼,但慶太知道不能哭,他害怕迷失方向。

但終於還是迷路了。


涼平說,不必擔心,慶太,微笑吧。


他冰冷的十指捧著慶太的臉。雨水落在慶太的臉上,讓他有一種落淚的錯覺。慶太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就感覺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覆在了他的唇上。


涼平的這個吻混雜著雨水和鐵銹的味道,讓慶太反應不過來。就好像突然感受到的痛苦與甜蜜,根本就無從分辨選擇。

         *       *      *

他們在昏暗的汽車後座上做愛,涼平的手溫柔如流水。慶太卻拼盡全力攥著涼平的胳膊,疼得涼平嘴唇發白。


怎麼了,小慶?怎麼了?涼平一邊吻著慶太一邊輕聲問。

慶太搖搖頭,他只是害怕,他害怕潮水般的幸福會把涼平給一起沖走。他只想抓得緊點,再緊點。就好像在初春堆砌雪人的人一樣,明知道很快會融化掉,還是妄想某個瞬間的完整。

         *       *      *

愛我嗎?
不是說過了嗎?我愛你的微笑啊。

其實慶太一直想問,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微笑了,你是不是就不愛我了呢?但是這樣的話對任何一方都太過殘忍。慶太想,這樣就算了吧。能夠愛一個人,能夠躺在他的懷裏,應該可以算作幸福了。那又何必去追究他愛的是你的眼睛還是眉毛。



         *       *      *

然而慶太仍然感到恐懼。他不知道這種恐懼從何而來,他仿佛看到涼平在犯一個錯誤,他看見涼平在開滿玫瑰花的荊棘叢中跳舞。然而他又懷疑這荊棘生長在自己的眼睛裏,不然,為什麼一閉上眼就要流出淚來……
但是涼平仍然對他說,微笑,慶,微笑。

         *       *      *

如同所有熱戀中的人一樣。慶太在他們的(他們的,這個詞語讓慶太莫名興奮了很久)房間裏貼滿涼平的照片,在抽屜裏擺滿涼平的寫真。就好像這樣愛情就會變得穩固一點,就可以用膠水貼上,用鑰匙鎖上一樣。


但是當慶太獨自一人在房間裏注視著那些照片的時候,他就知道這種做法的可笑與可悲。那是誰呢?那些在照片上露出單純微笑的人根本就不是千葉涼平。
涼平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他只活在他自己的腦子裏。


然而那個地方,慶太永遠也無法到達。

         *       *      *

慶太從故事的一開始就知道了它的結尾。流出眼眶的淚水一定會掉下來,怎麼眨也是眨不回去的。

他看見涼平和右典在房間裏做愛,牆壁上的海報漂浮了起來,好像一整片的流淚的烏雲。


他知道涼平不會受傷。他看見那些荊棘的尖刺在觸碰到涼平身體的時候變軟了,它們像海綿一樣輕輕覆在涼平的身上,藤蔓一樣柔軟地蜿蜒上去。
微笑,慶太,微笑……

         *       *      *

慶太永遠也不會知道,涼平愛的不僅僅是慶太的微笑,他還愛右典緊鎖的眉頭,還有,更多……就好像女孩子收集珠寶一樣,這種零碎的愛無需付出,也不會受傷害,唯一的反饋值就是快樂。


涼平不愛任何人,他愛的就是自己的快樂。
僅此而已。

         *       *      *

慶太發了瘋地扔掉屋裏所有右典的東西。右典的CD,右典的襯衫,右典躺過的床單和枕套。涼平在一邊靜靜地望著他。

對我解釋些什麼。慶太在心裏說,隨便解釋些什麼我都會相信的,隨便說些什麼吧。


但是涼平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然後他用平靜得沒有語調的聲音說:我是右典的情人,你要把我也扔掉嗎?


慶太愣了一下。涼平走過來,從垃圾桶裏把右典的襯衫撿出來,走了出去。慶太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可以聽見涼平朝洗衣房走去的腳步聲,按下洗衣機按鈕時發出的嘟嘟聲。


他慢慢彎下腰,從滿地破碎的CD中拾起一張。在銀色的表面上,他可以看見自己的臉。他試圖露出一個微笑,但是眼淚很快地滑落下來,落在CD上,留下一道筆直而細長的水痕。


我愛你。他說,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見。


我愛你!!!!——————————


洗衣房裏的撳按鈕的嘟嘟聲停了下來,只能聽見水流沖刷的聲音。慶太突然覺得這一切這麼可笑,他一下子坐倒在床上,幾乎要笑得翻倒過去。
……

         *       *      *
人們總是說,愛情愛情愛情。

愛情結束的樣子,也不過如此。


         *       *      *
在那個盛夏的上午,慶太走進工作室。陽光從視窗直射進來,房間裏播放著futari輕鬆的曲調。他看見涼平轉過頭來,眼睛看著他,臉上露出微笑。

總有一天,這樣的景象會像過期的電影膠片一樣不堪入目。


總有一天,涼平會像沙子一樣從慶太的手心裏流走。


總有一天,就好像突然發現菜場裏的胡蘿蔔漲價了一樣,慶太會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愛涼平了。


但是不要懷疑愛情。愛情的存在與否,真真假假,本來就只是小說家研究的話題。對於我們而言,只須在那一天到來的之前與之後,閉上眼睛,開開心心,盡享人生。




         *       *      *
慶太在那年夏天的陽光下露出他這一生最幸福的微笑。
燦爛得把陽光都融化成了淚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