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31 21:53:28阿克

夜間飛行(2)

其二

第四封信平實的如同一本枯燥的小說。讓人不禁懷疑綾子是否用心書寫?或是在巨大書頁上作者是被容許犯下一些疏失的?因為我和喬默此時隸屬於綾子,她作什麼我們也只能默默承受。(喬默,呈現某種歇斯底里,自我懷疑且拒絕相信現實的狀態。)現實?現實現實現實?

『喬默:

找到旅館了,很便宜,是那種民宿式的。當然要住那種某種程度水準的飯店也不是不行,只是覺得沒那個必要罷了…….不過是床鋪嘛,雖然沒有早餐,但也還好。木製的窗戶與地板,連雨聲似乎都是木頭做的,還有那天空的風景,簡直硬繃繃的還有紋路呢……..我只是要說,一切都好。』

在虛幻的風景裡,我與長耳兔坐著看報紙,喬默拿著信走進來,一如往常的任我們觀賞。

「妳這樣做,說不定她會生氣,因為她一直堅信著妳是唯一的收件者啊。」

喬默搖搖頭:「她會加倍的高興吧,然後寫更多信給我。因為她喜歡在她隱沒之處被人注視嘛,享受背後被人議論的感覺,在黑暗的地方,大家看不見的地方,一個人偷偷的笑。」

我把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並沒有寫些什麼啊?」

「沒錯,發生了什麼事呢?妳也知道,她一不高興就不愛講話。」
「也許只是累。」我說。
「也許是懶。」
「也許是不想寫?」
「也許是遇見了絆住她的人,使她不敢寫。」
「那麼,也有可能是因為玩得太高興而忘了寫囉?」喬默突然咄咄逼人起來。

兔子垂下耳朵,爬滿薔薇的藤蔓從喬默的髮際纏繞裝飾至頸脖。那些被小刺針出的豔紅腥點,也可以解釋為吻痕的一種囉?或是傷寒的前兆呢?

「我認為,妳應該靜心期待下一封信,並且泯除無益的猜測,說不定接下來的信是鼓滿風的船,隨著風速把妳帶到無邊無際的地方去。」而且,我開玩笑:「這麼平靜的筆法,簡直把妳當家人一樣。」簡直像夫妻一樣。

喬默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可稱之為幸福的表情,就在此刻,沙漠崩解了,勒痕也消失了,眼睛光燦燦的像寶石一樣,啊,綾子即使不在,卻因我的話語成了騎士,真美。

「是嗎?」但她心裡已經應許了一千個是是是是就是這樣沒錯吧!

綾子!妳為何還不寄多一點信來!在明朗的天氣下,我自覺面孔將要崩裂。





「綾子是我僅見過唯一優雅的人。」

「也許吧,」我說:「但也或許她不過背熟了西餐禮儀而已。」於是那漠然的呆滯也被視為高尚的了。

在喬默的記憶裡,綾子的存在更因空白而浮現,而我不過是偶然回憶起的背景:小學校園裡的榕樹、捉迷藏遊戲之後的風景圖片、興之所致偶爾懷念的同學。


綾子的重大打擊隨後跟到,完美的像是排演,高潮疊起。在甜美尚未消退前猛然被雷擊中,那種由脊椎尾骨上升的酥麻刺痛感,再到頸椎轉成劇痛。

『喬默:

許久不見。

我想想,除了只是在深夜裡數汽車的數目之外,我也順便參觀了迪士尼樂園。那些泡泡糖似的城堡與草皮真可愛,嗯,除了可愛想不出其他形容詞了。於是我對曾經稱讚妳可愛的事感到抱歉。

我想妳不會對我在那裡照顧一個迷路的小女孩感興趣的。(「哼!」喬默冷笑:「她多大?長的美嗎?」)那我直接進入正題了:妳快樂嗎?這問題是否十分膚淺?我在想這問題是否能傷妳絲毫?相信妳也明白,面對殘酷,唯一的辦法是反噬性的加倍殘酷;如此,面對妳的快樂,也只有加倍的快樂一途了。


為了讓妳動搖,請看下一封頁。』

喬默漠然的抽換紙張,那種漠不關心裡,隱藏了預言:一種預感,一種死期,一種不幸正在發生,她正在前進。

第5封信:

『喬默:
是的,我已不再是那曾與妳相擁而眠,與『綾子』擁有同一個身體的女人了。什麼意思呢?浪漫一點的說法,是豔遇,如果妳願意,一夜情也未嘗不可,或是妳也可以粗俗的說 ……..我被某人上了。


怎麼樣?我可以在再問妳一次相同的問題嗎?』

喬默與我默默相對,瞪著那最後的句點,拼命的猜測它所隱藏的語意,被上了。被上了?被上了…….被上了!.被被被被被被。

綾子留給我們這樣巨大卻粗略的草圖,其中的空白我和喬默窮盡了想像力也無法填滿缺補,然後對著白紙空自喘氣的我們,彷彿也感受到了在烈日下老狗的無奈心情。「也許她下一封信會對我們詳述……..」我說。

「我可不想看!」喬默那精緻的臉上出現了各種歪扭的表情,病毒的螺旋花紋隱隱然地,毫不引人注目地……在眉眼之間投下了玫瑰花斑的陰影。

『我要到今天才發現,這是一個單向的出口,可憐的妳竟然無法向我做出任何形式的宣洩,或是憤怒抗議………不可否認,在為妳傷心的同時,我也感到一種斧鉞相擊的愉悅,這樣,也許能解讀成我是些許在乎妳的吧?否則的話,我又為什麼因為妳的痛苦而感到快樂呢……….?』


綾子的笑聲簡直力透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