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05 19:13:37小麥

【探勘】天長突宙奇萊主

當第四天的早晨,翻上岩稜斷崖的時候,奇萊翠綠的大草原舖展在眼前,其實早已遺忘四天前的早晨,是怎麼鑽過幽暗的天長隧道,怎麼爬上神奇的登山口,怎麼抓著草枝躲開蔓藤,爬上稜線。翻著手機裡的照片,原來這一路是這麼走來的。

奇萊主山的東稜上,有幾個氣勢不凡的山名 - 突宙山/天長山。知道的人已經不算多,走過的人應該更少,記錄也寥寥可數。當棟提到要在奇萊會師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這條很有武俠感的稜線。

出發前,搞定工作上的事,搭上往花蓮的火車,下午四點,車廂幾乎全空。同車阿嬤問我去哪裡爬山,我隨口説了個山名。

晚上住崩岩館,抱石兼住宿,旁邊就是全聯和麥當勞,晚上可以採買,一早還有早餐,十分方便。老闆很年輕很客氣,頂樓天台空間很大,聽説以前可以預訂牛排大餐。

翌日,花蓮的山巒在晨嵐中甦醒,包車往銅門前去,以前百般刁難的最嚴格入山檢查哨已不復在,車子繞過溪底便道,往中央山脈前進,停在天長隧道的入口。

Ga翻開17年前的照片,頭戴工地帽藍色T恤,生澀的模樣,站在天長隧道口,和現在蓄著小山羊鬍,瀟灑自信的態度,判若兩人。

印象中很長很長的天長隧道(其實只有1270m),其實沒有那麼遙遠,十幾年前我們是開著車經過的。隧道的中段已崩塌,重見天日,途中遇到巡察員,象徵性地關心我們的行程,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了解,我們要怎麼走到奇萊主山。

走到紅色鋼骨的天長橋頭,橋下是破碎的溪床,有一種窮山惡水的滄桑,橋頭破舊的看護所守著,我們開始尋找神祕的入山口。

回頭沿著道路尋找,盡是插天的絕壁,終於在明隧道口發現了神秘的鐵梯,順著一圈一圈的鋼筋爬上明隧道頂,上頭出現一條尋查水管的山徑,P和S在鬆碎的土路上,沿著山徑繞開藤蔓硬切上稜,前往奇萊的旅程就在這樣的震撼教育下正式展開。

探勘的路,只要上對了稜,跟對了路,剩下就是體力活了。這個下午在樹林中沿稜上升,隨著高度改變,扁柏巨木也不斷出現,他們三三兩兩聚合在稜線上,用生命看顧這座山林,早於我們存在,也將帶著我們的記憶延續,逆旅天地間,吾等皆蜉蝣。

傍晚順利找到豪華大獵寮,平坦好睡,而且比預期中乾淨一些,走一天也累了,懶得升火,算是好眠的一夜。

早上自然醒,今天算是休息日,沒找到往天長山的岔路口,已揹重裝向天長山前進。輕裝攻頂,沒有仼何展望,要不是天長地久太令人嚮往,誰會千辛萬苦地求上一回?

林間倒臥的大樹,成了天然的伸展台,笑語保存在樹椏的苔蘚中,舉手投足都成了美好的回憶。

往龍溪有一條腰繞的獵徑,在主稜的東側,於是我們爬到鞍部前向東直下,希望撞個正著。獵路路底斷斷續續,好得時候是康莊大道,但總會轉個彎就消失了,我們像尋找集點卡般地,找到可愛的山豬窩,找到釘在樹頭的的馬蹄踏點,找到掛在樹頭的客家花袋,找到越嶺點的轉折空地,找到順下溪底的美麗獸徑,找到那陽光下奔流的閃閃溪床。

午餐後,上溯,尋找今晚的窩,也尋找明天上切突宙山的起點。

M的鞋不適合溪床,走起來危機四伏,Ga的登山鞋也在過溪時落水,於是這個下午升起了大火,烤一身的疲累,也烤在冷冽溪泉洗滌後的身心靈。

晚餐是手作鹹湯圓,手作檸檬愛玉,客家鹹豬肉。J帶的的油蔥太香,香到背包裡的東西都渴望分享,於是整袋檸檬都有油蔥味。J又説想吃咬人貓,無奈溪谷貓都太刮只好作罷。

這是個悠閒的午后,M揹的大相機,記録了這個無拘無束的天堂。

清晨上稜趕路,順著昨天決定好的方位一路狂飆,除了陡之外,翻一顆又一顆擋路倒木外,沒什麼特別的地形。P在前頭帶路,全隊都很強悍,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印象中天長之後,沿路幾乎都沒路標了,後悔沒帶條山居的標在適當的點留個印記。

路走得太順,差點錯過了突宙山頂,還好靈光乍現,及時抓住往前衝的P,折上山頭果然發現快被埋掉的三角點, 沒有發現記錄中台大的瓶中信。突宙山,編號5988,標高2472m,擠在基點拍照,沒有展望。

突宙山後是一條漫長無盡的稜線,究竟今天能推到多遠,誰也沒有把握。如果順利過岩稜上海拔3300。那明天的會師就輕而易舉,如果提早迫降,那明仔載就阿婆生仔了。反正水揹在身上,一路且戰且走。

這條稜就是不斷上下的假山頭,偶爾行進順利,大部份時間是瘦稜陡上陡下,下午變天下起雨來,自己走過什麼路,其實已經印象模糊。雨停後,在岩稜前出現一塊稍大的空地。我和P很有默契地覺得今晚就睡這了吧!

我們放下重裝向前探路,不到十分鐘就是岩稜底,再往前不知狀況如何?於是決定愛的迫降。

選擇營地是經驗,整理營地也是經驗,在巨大的岩石底下,清掉多餘的箭竹石塊,再舖上箭竹為底,在腳底落空的地方,墊上木頭和石塊,拓展可用空間。半個小時不到,七個人的營地就憑空產生。

由於淋了雨,海拔又高,冷的感覺一直竄上來,我躺在外帳裡,裹著睡袋煮晚餐,再也沒有離開過,J的油蔥昨天用完,但另外一瓶香油又爆開來,逃不過油炸的綠檸檬,氣氣氣氣氣。

我喜歡睡最邊邊,一方面方便煮飯,一方面進出。但邊邊通常是營地最不平整的地方。今晚營地狹隘,我身後卡著一顆大石頭,舖上睡墊,大石就像靠背一般,以一個還算舒適的角度存在著,彷如躺在斜背躺椅上,竟也一夜安眠。

清晨煎手工蛋餠做早餐,本來昨晚要做而懶得做的玉子燒,變成了炒蛋,我很愛帶蛋上山,因為我揹的鷄蛋從來沒破過,這次帶了20顆。

出發不久就是挑戰,第一岩稜找到側腰獸徑,斜切而上過關,不久又一個岩稜阻在眼前,記錄上是説直上後接獸徑,但來到起攀點才發現,重裝直上幾乎不可行,記得探勘的前輩告誡,帶隊的人要以全隊為考量,每一個人都能過的路,才是可行的路。

岩稜是一個單面山,左側直下千里沒有立錐之地,右側雖是草坡也有近70度。S打算腰繞看有沒有機會,J則是脫了彊的野馬,開心地隨處找路爬。腰繞無解,J説往上的路太陡很可怕,最後的O心還在前一個岩稜餘悸猶存,只有勉強橫切後再之字拉回向上,跨過一個有驚無險的小橫渡,就接到比較寬大的水鹿路,沿著水鹿的足跡,拉出一條明顯的上稜路,水鹿啊!真是愛死你們了。

九點翻上稜線頂,翠綠的奇萊主山躍然眼前。接到L的無線電,説他們已經在稜線山屋準備下山,Z已經在北壁下,主隊沒有上來,會師就在埔里碰頭吧!莫名地心中放下了一顆大石頭,接下來的路開心輕鬆就好,再一個小時,只要登頂奇萊主山,以後就都是康莊大道了。

之後兩個小鞍部,有一段石壁橫渡,出了樹林就是連綿的箭竹草坡,最後200米就接上傳統路線,會看到其他的山友,會打探你們從哪兒來的,會無言以對。想像三天前爬上明隧道的時候,我要J幫我拍照留念,滑著手機照片才想起,原來才是三天前的事,竟然已經記憶模糊,但有些片斷是忘不了的,像在龍溪山澗的旁瑜伽教室。

在稜線山屋遇到秋姐叫我小鬼,説竟然比她先撿了天長突宙,在大雨的黑水塘遇到卓姐,連兩次縱走都在山上碰面也是有緣,還有一些好像見過又不太熟的山友,以及在埔里會師的山居伙伴們。山就是很奇妙地把某些旨趣相投的人聚合起來,合則聚,不合則散,不帶一點勉強。天長地久有時盡,什麼都是強求不來的,尤其是人的心。

我要回應(本篇僅限會員/好友回應,請先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