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31 20:13:58wer

月之晴空(5)

 

「那我們要到哪去呢?」前一個聲音又說話了。

「能找個地方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小傑夫在冬石村有個姑媽,我在那裡也有個嫁出去的姊姊,我們要去那裡避避風頭。等大人回來再說。」

「伊喜娃伯爵肯定會幫忙的。伯爵幫忙的話,城堡一下子就拿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又能回來討口飯吃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小傑夫,我能不能去你姑媽家。帶我去嘛。帶我去。」朱佛的個子雖然高大,說起話來卻像個小孩子。

「靈鼻,你的鼻子又聞到什麼了?不會又有人在烤整隻鵝了吧。」第二個聲音說。

而被稱為靈鼻的莫里斯,則動了動他的鼻子。舉起右手。「迪寇,你們都沒聞到那股臭味嗎?那可不是烤鵝這種美事了,我看是有鵝死了,都流出湯了。」

「我想吃烤鵝。又香又脆的烤鵝。」朱佛說。

 

安潔烈娜本來就已經將後背貼著城牆,現在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變為牆的一部份,最好身上還有石頭的花紋,讓人認不出來。婦人則是垂著頭,用手壓住自己的胸口。聽起來呼吸越來越急促。「安潔,你一定要逃出去。」她搖晃著身體,不知道何時會倒下。

安潔急得要哭了。她不能失去母親。母親是她生命最重要的一部份。她們互相依靠,才活到今日。想到母親可能離去她就覺得自己也會死去,她不能失去母親。

她自己走出了陰影。本來就已經往這裡走過來的好奇士兵互看了一眼,睜大了眼睛盯著這個奇異的女孩。

朱佛:「小妹妹,你幹嘛哭呢?」他是個又高又大的男人,但眼神有些呆滯。

「我的媽媽生病了。」

「我們是村子裡的人,我們想回去。」

曾經大聲罵過朱佛是顆豬頭的迪寇,這時又插嘴了。他有著雜亂的黑色鬍子和深刻的眼角紋路。「你們為什麼在城堡裡?這可不是普通小女孩和女人該來的地方。」

 

「該不會你就是那些莊稼漢要找的小孩吧?一群大男人嚷著大人抓了他們的小孩,還說大人最喜歡小女孩了。」

「我可看不出有誰會喜歡這種又髒又瘦的小女孩。你們是不是在糞坑打滾過呀?」

「我們被關起來了。」安潔莉娜說。

「這可難怪了。」迪寇用食指擦了擦鼻子。「我看臭的好像不是你,是你後面那個女人。你幾歲了?」

安潔低著頭:「十四歲了。」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我們需要去找醫生。可以幫幫我們嗎?告訴我到醫生的地方的路。」

小傑夫走了過來。他沒有鬍子,看起來還是臉蛋粉紅的年輕男孩。他抓住了安潔烈娜的手臂,說:「我們正要逃走,天殺的沒有時間去找醫生。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到冬石村我姑媽家去。讓你當我們三個人的新娘,我姑媽看到我有新娘了,肯定高興得很,她最疼我啦。如果朱佛也成了大人的話,或許也可以讓他使用一下。」

安潔試著掙脫。「我媽媽需要醫生。我們走不到冬石村去了。先讓我帶媽媽去醫生那,我就跟你們走。」

「我們可不需要你的同意。」小傑夫說。

靈鼻走了過來,喝叱他的同伴。「不要浪費時間啦!」

「直接扛起來就好啦。」迪寇說。

「這位小妹妹說她要去找醫生的。不過我不想扛她媽媽。」朱佛走了過來。

「誰叫你管那個臭女人了。」小傑夫暴烈地一扯,想把安潔拉近過來。可是女孩抵抗地站住了。他有些煩躁,不想被說成連個小女孩都擺平不了。於是他用力甩了她一巴掌,想把她打得頭昏腦脹的。女孩是挨了一巴掌,但沒有吭一聲,只是嘴唇咬破的地方流了血。

「快點啦。」靈鼻伸出了手想幫忙抓住女孩,卻被咬了一口。連寇迪都來抓這女孩了。他還在說話:「我要把這個女孩脫光衣服扛在肩膀上,保證她不敢逃走。」但他很快就不能再說話了,臉上還帶著笑容。

 

安潔帶著母親在月下奔跑,她想帶母親到有燈光的地方,但母親堅持不肯。她們只是不斷地跑,害怕後頭會有追兵。那人把她們關了這麼多年,不會輕易放棄。在母親堅持底下,她們穿進了森林,踏在鬆軟的落葉上。她們不知道現在的季節是什麼,幸運的是夜晚並不會很寒冷。或許是秋天或春天。等天亮以後看著樹的模樣,也許可以確定下來。

月亮在樹梢的空隙追著她們跑,形狀是圓的一半。森林裡有狼的聲音,樹枝和樹葉也時常勾住她們的衣服,婦人在剛踏進森林的時候就跌倒了,再也爬不起來。她被安潔烈娜揹在背上,使安潔時常必須因為處理鉤住母親斗蓬的樹枝而停下來。她細瘦的小腿完全陷入了落葉層中,但她還是堅持著命令自己不許跌倒,一旦跌倒她不確定自己還揹不揹得起母親。

她和背上的母親說話:「出來以後就不殺人!出來以後就不殺人!我從以前就時常這樣想。每次在裡頭殺了想攻擊我的野獸,或者是想逃跑而殺了黑斗蓬的鬼魂。當手上沾滿了黏稠的鮮血的時候,我就想,逃出來以後我就不這麼做了,絕對不這麼做。我要和母親您相依為命,過平凡的日子,做永遠也不需要聞到血腥味道的人。可是他們逼我這麼做了,那些男人根本不想幫忙您。我沒辦法在出來以後就不殺人。我是不是永遠都必須這樣?母親,告訴我吧?」

「我覺得自己還在永遠解脫不了的黑暗。」

「母親,您說說話呀?」

「您是不是很難熬?我真想為您受那些痛苦。」

婦人虛弱的沙啞聲音響起了。「安潔,永遠不要這麼想。我是你的母親,我應該為你擋下痛苦。因為是我將你帶來這個世間。我有做為母親的責任。唉……」婦人發出了似乎是呼痛的嘆息。

 

「您感覺怎麼樣了?我想要去村莊的,找人幫忙您。但是我也害怕。」

「我害怕那些人又想把我們關起來,然後我的手又必須浸在又熱又黏的血裡了。」

「遠離人。」婦人將身體癱軟地靠在安潔的背上。能夠被一個十四歲的女孩揹起,可以猜測她的身體已經剩下沒有多少重量了。「我說遠離人。」婦人又強調了一遍。

 

「母親,我們快到森林的中央了。到了以後我就將您放下來,讓您休息。讓我好好照顧您。」

「嗯……」婦人低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