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很容易可以睡著的人，搭捷運有位子坐的十分鐘、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教授諄諄教誨的課堂……什麼？認床？沒那種事。除了太熱太冷太飽太餓想太多之外，我睡著的功力其實不太會被外界環境挑戰。堪稱一種幸福。

最近怪得很，應該極睏倦，在沾枕那一剎那思緒卻把我拉到別的地方。有點像是蒙太其電影，黑暗的房間。啪擦。布拉格的家庭式餐廳，要走到內院才看得到，店裡有一隻很可愛的狗，我們坐在進門左走到底右手邊。啪擦。柏林Bluecherstrasse 30，Martin拿著捲菸近我房間，那時還是夏天，也是八個月內我看過他最帥的一天；我們解釋了早上和昨天發生的事，以充滿瞭解的擁抱做結。啪擦。薩爾斯堡青年旅社外的印度小攤，我們買了兩個像是沙威瑪的食物，在一樓的交誼廳喝咖啡寫名信片。啪擦。爸爸在隔壁房間咳嗽。啪擦。語言學校兩條街外的運河旁，我安靜地聽著德文很好的外國人聊天。啪擦。看得到大黑門的地方，我們買了冰淇淋。啪擦。上東區大樓的走廊上，地有點溼風很大，我們縮著脖子抽煙，關起燈照相。啪擦。翻身摸手機，拿近眼前一看，不妙，兩點半了，要快點睡著。放下手機，啪擦。河邊、詩集、公園、太陽、草地、撲克牌、二手市場、馬拉松、烤肉、pizza店、愛爾蘭酒吧。啪擦。行李、noriko、電視塔、大雪、機場。啪擦。啪擦。啪擦。

上班的路上恍惚地就睡著了，兩人的座位上我身邊始終沒有坐人。睡著短短的十五分鐘沒有夢沒有聲音也沒有畫面，睜開眼睛的時候要花一點時間確認自己的所在地，然後就醒了。窗外一片明亮。差不多要下車了。

那個無夢之夢是再也無法涉入的異境，純粹澄淨、腦子裡一點雜質也沒有。而現在我就只是醒了，必須，徹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