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無預警的昏厥次數不斷增加，我知道時間差不多了。

入院的第四十天，也就是十一月十八日，我收到音的信的第五天，我接到了閻羅王的通知，死神的請帖。


先是已經成為家常便飯的一陣劇痛，昏迷，急救。約莫在下午五點鐘的時候，我悠悠醒轉。

我撐開沉重的有如吊了許多砝碼的眼皮，環顧了一下病床的四周。

倒映在我水晶體上的，是許多甚少謀面的親戚，還有在他們臉上凝重的表情。

就像是看著一個將死的人一般。


「是麼？」

我在心裡微微的苦笑著，明白到自己將要走完人生的道路，用了二十八個歲末年初所構築出來的道路。


「小宇、小宇，你終於醒了。」

母親輕輕的呼喚著我，像是害怕嚇著小動物一般的輕柔。

有著歲月痕跡的臉上，我看到了一道道被劃過而尚未乾涸的淚痕，讓她更顯的蒼老許多。

「沒事的小宇。」她強忍著悲傷。「醫生說沒事的，知道嗎？你要加油，支持下去喔！」

沙啞的嗓音安撫著我，那是不捨的音調。

母親溫暖而令人安心的手掌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額頭，讓我原本有些徬徨的心跳，漸漸的回到平穩狀態。

我用盡了力氣，努力的讓嘴角揚起一絲弧度。


突然之間，我覺得有著非常疲憊的感覺。

這感覺並不是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現的，只是跟之前比起來，現在的疲累感，要更為深厚。

也許我就要睡著了吧。

睡的比任何一次都更沉，更安詳，


「媽……」

我想說說話，氧氣罩卻毫無妥協餘地的阻擋了我的聲音。

我不禁微微的皺了皺眉。


「小宇好像有話要說，幫他把氧氣罩拿起來一下吧。」

父親說，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母親聽了，把氧氣罩從我臉上輕輕摘去。

我用力的吸了口許久不曾嗅到的空氣。

只是那樣的動作在我身上做來，跟平常的呼吸沒有什麼兩樣。

在吸入和吐出的過程裡，我赫然發覺，原來生命是這麼美好，這麼清新。


「媽……」我虛弱的開了口。「我知道…該、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小宇……」

母親那早已紅腫的雙眼，似乎又有了潰決的跡象。

「媽，不要…不要難過。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就像是趟旅行一樣。」我停了一會。「當初還…還沒投胎的時候，我忘…忘了買張行程比較長的…的支票。現在我…我的旅行就要結束了，要…要回到溫暖的天堂去了。」

我轉過頭，目光掃過了父親和妹妹，他們臉上也跟其他人一樣有著不捨與難過。

「別…別擔心。我一定…一定會在那邊過的很好。咳、咳咳…」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說這麼長的句子，一說完，我竟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小宇～」

母親終於無法承受的情緒崩潰，痛哭失聲。


承載著悲傷，不捨，絕望的情緒洪流，哭泣的旋律迴蕩在慘白色的病房中，也迴蕩在我二十八年的短暫記憶裡。


十一月十九日凌晨四點，我走了。

離開了這個喧鬧的人世，離開了疼愛我的父母，也離開了音。


對不起，音。

真的，對不起…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