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8 10:08:02⊙﹏⊙

2006印尼第一段。失戀的阿輪

 

印尼.馬都拉島 Pulau Madura . Indonesia

 


才從混亂沸騰的泗水渡口撥開一條生路

坐上在泗水航向馬都拉島的渡輪上

想喘幾口氣

心情平靜地欣賞港灣景色時

阿輪眼睛無目標地望著窗外

行動電話無意義地在雙手間傳遞翻轉

語調落寞地說他失戀了

你一時沒從擠船的動盪與興奮抽離

沒聽清楚或有聽到卻沒意會他說的什麼

阿輪只好再說一次

原來的落寞因重複說明而削弱了一點點

使他有點不高興

>

我驚訝的不是昨天才看到他們甜蜜相黏

而今天卻說失戀

這就像政客對政黨的忠誠

才不值得當一回事呢

而是我和阿輪認識不過18個小時

他為什麼要將這麼私密的事跟我說

我只是走馬看花的過客

並不準備深入別人的悲歡離合

>

「是哦?昨天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嗎?」

『是啊,送她回去之後,突然又想見她,半途折回,卻撞見房裡有別的男人…』

>

那個男人就算是她爸

睡在一起也是說不通

>

是兩桿進洞沒錯了

>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阿輪

或者說沒準備好突然加諸於我的安慰者的角色

只是呆呆地聽

在段落處點頭

這個時候如果能抽煙

可以用煙霧淡化哀痛及假裝理解

可惜我戒了

阿輪也不抽煙

>

如果能來兩杯酒也能混淆視聽

可是阿輪是不酒回教徒

我一個人醉著也很失禮

>

我們只能乾巴巴的瞪著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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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

痛是他痛

我只能乾瞪眼

還因為不知說什麼而尷尬萬分

幸好阿輪自己說得很投入

並不真需要聽我說什麼

這段半小時的航程

我變得有義務要認真聽

…至少看起來要很認真

所以船外風景就沒看到多少了

只能在他一段與一段話的間隔

匆匆地抬頭環顧被窗戶切割成片段零散的海與天

風景平面而無臨場感

>

船快靠岸時

阿輪眼淚也沒抹果決地站起來

本來哀愁黯然的眼睛噴出戰鬥的火炬

他擠掉老人小孩和壯丁

在船舌緩緩下降離碼頭還有一腿高的時候

以跳遠冠軍的英姿上岸了

想也知道亞軍是我

>

阿輪到底在急什麼?

我們不趕時間也無事可做…

平時笑容爽朗或心灰意冷的印尼人

一到了車站和碼頭就面目猙獰

即使是對號入座

也是勇往直前地爭搶

彷彿這就是淪陷前最後一班難民船

好吧就算讓你真的搶第一

比別人快五分鐘

那能讓你多賺一塊錢嗎?

沒有

這五分鐘也只被拿來發呆和打瞌睡

>

為了獎勵自己勇猛搶先下船

阿輪和我決定不搭馬車

走路回他家

一方面揮霍贏來的時間

一方面讓阿輪分一點腦漿給雙腳

不要全神貫注於失戀

>

從港邊走十幾分鐘就到了阿輪家

他像一條試圖蓋住失火瓦斯桶的濕毛巾

壓抑著想哭想尖叫的衝動

介紹家人給我認識

媽媽姊姊和妹妹極友善地歡迎我

讓人感覺自己像這家人

我被哄著喝茶、吃芒果、淋浴

家人忙著哄我喝茶、吃芒果、淋浴

都把阿輪忘在一邊

>

吃喝洗澡已畢我才想到要找阿輪

當然不能像找小狗似地大聲唱名

默不做聲地我掀開門簾

看見側身面牆的阿輪的臉

在不開燈的房間裡發出三流鬼片的青光

一看就很假

不但嚇不著人

反而生起一探究竟的衝動

我於是衝動地進了房間

原來他正在努力敲簡訊

青光來自手機螢幕

>

我把阿輪拉出房間

沿著海岸騎機車吹風觀景

阿輪堅持要騎車

失戀的人最大

我不敢忤逆他

也不敢刺激他脆弱的神經

就讓他騎

騎著騎著簡訊來了

好樣的阿輪空出左手掏出手機

右手留著催油門

他盯著螢幕

臉色很大便

沈思了幾秒之後

拇指神經質地在按鍵上跳動

跳著跳著

突然停下來(拇指)

深吸一口氣

從牙縫濾進嘴裡、灌進胸腔

眼珠上吊翻白

顯然正在文學上斟酌推敲

然後懂了、通了

又盯著螢幕忙碌地按鍵

這一切都在不減速的機車上同步進行

讓行動電話不枉為行動電話

即使路面又直又寬

對向幾乎無來車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識騎車收發簡訊

而且還是騎車載我的人

>

道路的盡頭

阿輪終於肯停車

但是連車支架都忘了放下他就下車了

還得靠我的腳V開撐著

機車才沒倒

他下車時兩眼潮溼通紅

步伐踉蹌

恍然若失

我下車的時候覺得屁下一把濕

>

搥胸

大叫

嘆氣

哭泣

……

除了自殘之外

所有失戀和被背叛該有的反應

阿輪一一照表操課

讓我溫故知新

也證明了失戀無關國籍

舉世同款

>

你心裡明白得很

就像只喝風熱友就想抗瘧疾

這些反應對失戀

實際上沒啥屁用

也明白我的意見和很不才的經驗

屁用實際上也沒

因此只以笨拙的沈默來支持阿輪

>

回程時

我讓阿輪在後座專心發簡訊

一方面是體貼

一方面又保命

十分鐘的路程

我的玉體被背後密集簡訊往來的電磁波貫穿

癌細胞至少又多繁殖了十隻

因為失戀最大

我也沒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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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月日

以為跟我很熟的女人去拔智齒

右臉腫得

左臉沒同步跟著腫

看起來像被初學photoshop的電腦工程師兜在一起的小叮噹和芭比娃娃

>

這忍忍也就算了

你風度翩翩地安慰她聊天她

還幫她換冰袋

她感動得沒經過我同意就把嘴巴敞開

露出剛拔掉牙紫黑滲血的牙肉

彷彿肚破腸流的水蛭

看得我欲嘔還吞

當場就毀了一段可能的金玉良緣

>

凡受傷脆弱的人

總有一股展示傷口的傻勁

殊不知

我們不是醫師也不是禮儀師

沒有專業到可以治療你或幫你淨身

只會噁心得想離你遠遠的

>

我也不是張老師

展示失戀傷口當然要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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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阿輪以失戀之身

殘破地回泗水上班

我留在馬都拉島當觀光客三天有餘

再回泗水找阿輪

阿輪情況看起來更糟

像灌太多水的氣球

一戳就會破、會爆炸、會流淚

然後我又去盡觀光客的義務

離開泗水

前往布羅莫火山(Boromo)吸取感冒病毒

下了山在馬蘭旅館昏昏沈沈地製造鼻涕和黃痰

也是三天有餘

昏沈中想著可憐的阿輪是不是更淒慘了

一覺得恢復行為能力時立刻趕回泗水

還沒敲門就聽到阿輪大聲笑

糟糕

這笑聲聽起太快樂太響亮

阿輪會不會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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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

你猜怎樣?

如果不燒炭的話

失戀處方有三:

時間

破鏡重圓

另結新歡

阿輪取其三

你看著阿輪摟著新女友

笑得很用力

新女友很靦腆、很客氣

還不太習慣新關係

看得出這是同情、替代以及填空的關係

離真愛還有一大段路要闖

阿輪說我走之後

這個女孩子聽說(聽阿輪打電話去說,我猜)他失戀

就來安慰他

兩人就陷入愛河…

我識相地退場

讓他們在房間裡盡情磨合

這也接近喜劇收場了吧

我祝福他們

…百年好合太遙遠

祝他們百日好合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