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嶼，Pongso no Tao，達悟族口中的人之島，《臺海使槎錄》中的紅頭嶼，在離開台東富岡漁港的兩個半小時之後，慢慢出現在船頭的左側，越來越清晰。

這一天晴空萬里。

雖然是稱為人的島嶼，蘭嶼的山沒有留太多平地給他們。連續而高聳的陵線，與海齊平，延陵線垂直向下的山脊不斷地分岔再分岔，就像綠色的閃電，打在略嫌腫脹的山脈上，構成了船上乘客眼中，這塊46平方公里的樂園。曾聽別人形容這樣的山脈，「似乎隨時都有滅絕的恐龍會跑出來」，就像侏羅紀公園裡的那座孤島，古老而原始。總之，在上岸前的這十幾分鐘裡，我幾乎以為自己這一趟是來上山而非下海。

八代灣的神話

夏曼‧藍波安曾寫過一本《八代灣的神話》，以達悟母語配漢字的方式，把屬於他們的文化「說」出來。我無緣看到這本書，倒是看了另外一本《航海家的臉》，寫他後來回到蘭嶼，跟他「肉體先前的靈魂」相處的一些點滴…你聽得懂的話，我頭給你…當然也不是要真的把頭割給你啦，所以你知道的，嗯。肉體先前的靈魂指的是達悟人的父母。

對蘭嶼的玩樂旅遊團客來說，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為沒有什麼選擇。拿我們21人潛水團來說，在三天兩夜的潛水行程中，共計要吃三頓午餐和兩頓早餐。在美麗的面海餐廳裡，我們享受了第一頓豐盛的午餐，有酥炸飛魚、海菜蛋花羹、沙茶羊肉還有清炒高麗菜等等等。我們大夥可是第一次在蘭嶼吃飛魚喔！超有FU的啊！我們桌上的飛魚大概想不到在他過身後還能被眾多的臺灣客爭相搶著合影留念吧。

下午潛完兩隻氣瓶後，接著，我們享受了第二頓豐盛的晚餐，有紅燒飛魚、海菜蛋花湯、青椒羊肉還有開陽高麗菜等等等。我們很想對餐廳廚師的巧思感到就甘心，但還是力不從心，因為連上菜順序都一樣…還好我第三天的行程因為工作關係必需忍痛割捨，無緣得知第三種烹煮飛魚的方法，哈。

所以，雖然我們真的有很多人，但是沒有「很多人的嘴巴」，就是口福的意思。

被沾濕的肉體

「八代灣荒原號沈船：一艘數十年前載了5000噸原木的韓國貨輪，因為機械故障栽在八代灣外海底，船上人員全部逃生，最後船體下沈，斷成三截，靜靜地躺在32到38米的沙地上…」，如果用當年霹靂遊俠和李麥克出場的口白來介紹，大概是這麼回事。

這個令人振奮的行程安排在兩次船潛及一次夜潛之後，因為教練團要確定我們這些「肉體即將被海水沾濕」的人，潛水技巧及生理狀況都在一顆星的程度以上，才敢放心帶我們下去看30幾米的沈船。

當船開到八代灣，在浮球附近下錨的時候，我的心情是皮皮挫的，因為今年暑假有幾批潛水客在墾丁綠島紛紛出事，都是被（黑潮）流掉，有的奮力游回臺灣島，有的被救難大隊撿到，有的就就就…不見蛋了。所以我在「以水性及應變能力自豪」及「自古有云善泳者溺」之間，自然地擺盪到沒種的一邊。有趣的是，「肉體被海水沾濕」這個形容詞對夏曼‧藍波安的父親來說，竟是生病的意思呢，我私自猜測達悟人對於海洋是很敬畏的，我要向他們學習。

海上的浮球是給船潛的潛水客辨識沈船位置用的，因為八代灣外就是黑潮北上的路線，在平均時速5公里的情況下，要從岸邊游出來或是從想從船上直接下潛到沈船定位的難度太高。我從跳下船開始，就發現必須要很拼命地踢水，才能往浮球那邊靠近。我們全身重裝，氣瓶加鉛塊，雖然有充氣的BC（浮力調整背心）讓我們輕鬆地漂著，加上蛙鞋幫助前進，過程仍是精疲力盡。

浮球大概三顆頭這麼大，白白灰灰的，在十幾公尺外的海面上載浮載沈，感覺是如此遙不可及，我覺得自己好像「浩劫餘生」裡的湯姆漢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被海流帶走，只能絕望地大叫 Wilson！！I’m sorry！！

三個硬石的核仁

待大家都抓住了浮球下面的繩子，教練一聲令下，BC排氣，我們慢慢地往海底滑下去。

這天的蘭嶼海底，清澈無比。

餘下的是孤寂，還有大概從20米開始，隨著壓力變大，臉上的面鏡變成恐怖臉部拔罐器的痛苦過程！我那時候應該把面鏡拿下重戴，再用鼻子排氣進面鏡的，但是我沒種…我努力用鼻子吐氣到面鏡裡，想把面鏡裡的水排出來。經過約1分鐘地努力，拔罐治療終於結束，謝天謝地那天鼻子沒毛病，不然面鏡裡可能灌滿的是空氣與鼻涕。

話雖如此，強力拔罐治療仍在我的眼皮上留下了無數小紅點（微血管破裂），接下來的整個禮拜都不用再畫紅色眼影上班（唉，我什麼時候畫過紅色眼影了？）。這就是達悟人所謂「三個硬石的核仁」的厲害呀！要有能承受3、4個海底大氣壓的涵養、雅量，就像硬石般的核仁那樣，才能勝任被水玩（不是玩水）的樂趣呢。

在八代灣遇見鐵達尼

慢慢地，我俯瞰下方，龐大的黑影漸漸清晰。隨著深度加深，我來到高聳的工作桅杆，再來是斑駁的船身斜插在偌大的沙地上。我們20幾個人短暫地在沈船旁集合，等待稍後下來的潛伴。

靠近沙地的海底安靜地像另一個世界，我不自覺往後踢遠了一些，因為這樣才能夠將眼前的景象完全納入眼界：穿出沙地的船身起碼有七層樓高，銹穿的船殼讓船體結構一覽無遺，有點像剛出土的人骨墓葬，又像隨意傾倒在黑森林裡的巨大腐木，珊瑚礁和熱帶魚就是腐木上一叢叢迷你而鮮豔的蕈類。潛伴們一對一對地在船身附近飄移著，螢光色的潛水衣好像色彩鮮豔的蝴蝶，既好奇又謹慎地圍繞在這座由沈船及珊瑚礁、熱帶魚所構成的海底花園裡。

在這座立體的大花園裡，陽光照射得到的地方充斥著各種顏色的海扇和魚群，生氣勃勃，但是一轉頭望進船艙裡的隔間，那蒼涼破敗陰影的景象旋即又將妳拉到無盡的幽冥中。

在34米深的深藍裡，似乎只剩往上，才是生命唯一的出路。

別人眼中的蘭嶼八代灣沈船影像：

http://blog.yam.com/scuba/article/10741427  五月天的潛水季 戀戀八代灣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