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15 18:04:59惟願

讓沙漠下雪



如果說京大雙璧萬城目學和森見登美彥,是日本年輕一代作家中,作品最讓人浮想聯翩的;那麼從推理小說出道的天才作家伊坂幸太郎,是足與與他們兩人鼎足而三的。



隨便亂用「天才」一詞,當然未免太過輕率,所以就借用一下宮部美幸的說法吧:「伊坂幸太郎是天才,他將會改變日本文學的面貌。」


我最初接觸伊坂的作品,是從得到2003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寄物櫃》(包括小說與電影)開始,絕不只是Bob DylanDylan在裡面的意義近乎Kami,神)的關係,而是確確實實驚覺到,這是文學新的一頁開始。其次是《死神的精確度》(也一樣看了小說和電影。因為死神千葉是由金城武飾演,他把這位死神詮釋得華采逼人,當時在日本和臺灣都引起極大的迴響,伊坂的名字也掀起一陣熱烈討論)。接下來才是許多人開始接觸伊坂的《重力小丑》和其他作品。而因為陰錯陽差,我直到這幾天才讀了伊坂極為重要的《魔王》與《沙漠》。當然兩部作品我都很喜歡。

 《魔王》深刻而銳利的討論了「群眾」的問題;也討論了群眾在不安時,總要歸罪於某一對象;當然更直指獨裁、法西斯,以及「我們」、「集體體」,不同於「我們」的就會被排除等等。直接讓人想起薩依德,以及村上牆與雞蛋的演說。

如果法西斯只是某一(或「些」)體制,雖然已經很恐怖,但,如果是(其實正是)群眾與集體,那就更恐怖了。在臺灣這一兩年,以正義為名出發的種種群眾運動甚囂塵上之際,再來讀《魔王》,更覺得感慨萬千。伊坂在相當程度解析了我對集體運動刻意拉遠距離的某些原因!墨索里尼也好、犬養也好,甚麼都買得到的便利商店也好、排成一整排的西瓜籽也好,相較於「有一種東西肉眼看不見,但卻會受傷」的人心,何嘗不是牆與雞蛋的對照。「如果可以選擇,你會站在哪一邊」。而當墨索里尼和裴塔齊被處決後,倒掛示眾時,走上去幫裴塔齊的裙子束好,不至再翻下來的勇氣,是違背群體的,但那也是「蛋」的力量。

正如《重力小丑》塑造了泉水與春這一對兄弟,《魔王》也重塑了安藤家這一對兄弟(以及弟弟的女友、妻子詩織)。弟弟潤也在哥哥過世後,說過「如果來了一陣凶猛的洪水,我也不想被水沖走。我想變成一棵聳立其中屹立不搖的樹」(一如311那株一本松?)。《沙漠》則是以四位大學同學為主軸,追求的正是面對有形或無形的「社會」這個沙漠,懷抱著「只要願意,即使沙漠也能下雪」的願力。

當然,伊坂絕佳的技巧和有趣的切入點,讓這兩部小說非常「好看」。不論在燠熱的小房間打麻將,或連續七小時望著藍到沒有層次的天空觀察蒼鷹,人總不得不被迫面對人性的黑暗面和突如其來、毫無來由的暴力,那時,我們要如何自處?我們該如何直視我們的心?要如何找出最不會令自己後悔的生活方式?伊坂總是在作品深處不斷詢問這些問題,而我們只能自己「想想吧」,給自己答案。

 

惟願 2013-08-15 21:04:43

補充:伊坂在《沙漠》中也思考了為甚麼有那麼多人被新興宗教吸引。
當從小循序漸進,什麼時候打預防針、上學、考試、就職⋯⋯,然後被丟進沙漠中,被宣告「此後請自行發揮」。就會不知所措。這時有人告訴你,只要依循什麼步驟,就可獲得幸福等等,就把自己「交出去」了。(就像村上春樹說的)
而尋求「均質性」,依著「和大家一樣」,「別人也應該跟我們一樣」的次第,不思考,順應潮流、從眾、集體性,也就變成《魔王》中的法西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