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馬殺嬰2003-06-01

Discovery一部關於河馬生態的紀錄。

海灣清澈的淡水湖，河馬媽媽一直在河馬寶寶身邊繞著，繞著，是這類大型動物保護自己孩子最好的方式。

小河馬是一隻在湖中游水的小豬，大河馬不時把它往湖面頂一頂，讓他換氣。

文寫到這，我發現我無法再繼續寫下去，去描述接下來關於一隻公河馬如何一口一口直到咬死小豬般游水的河馬寶寶。不是因為情感因素，而是我無法描繪。我無法排除文字所造成的不必要聯想。例如公河馬又黑又龐大，又或是母河馬頂了頂河馬寶寶的白屍，然後緩緩游回河馬群。

河馬是一種群居的動物，節目的最後是將鏡頭從高處慢慢拉遠，俯視一大群窩在湖邊草沼的河馬，河馬們看著鏡頭，然後上結尾字幕。

河馬沒有表情，牠們只是悠哉悠哉的模樣。也許有一種憨厚的表情吧！這使得河馬殺嬰要比大獅子殺小獅子來的令我驚奇。

然而無法令我忘懷，不是可愛的河馬寶寶被咬死的那一刻，也不是河馬媽媽仍頂了頂寶寶的屍體，也並非他們的優雅輕緩。而是他們彼此緊密地互擠在一起，看著遠遠的鏡頭。雖然牠們並沒有這麼想，但作為"人"的我，對電視節目的這一個鏡頭感到眩惑（節目製作的人在想些什麼？）

後來，是很後來，大約半年之後，有一次我在騎著摩托車的時候，我想：或許死亡並不重要，也不殘酷，一個群體會決定死亡的發生，怎麼發生，而重點在於，那些繼續活著的，繼續活著。

整椎治療2003-06-09

我媽叫我去旁邊新開的一家整椎店做治療。一百塊做一次，一次大約十分鐘。我媽幾次去都花兩百元，她說這樣可以比較透徹，我覺得這裡面也不無她自覺到她很胖的關係。

常常在騎摩托車的時候，都會想到我三十歲以前會殘廢這件事，尤其是在交通違規，或者忽然發生一些小意外的時候。這是我媽大約在我大三的時候，去給人算命算出來的，當然，算出災難來就得花錢去"解”，我是叫我媽別去信那一套，花這錢還不如把錢拿給我，然而我不知道我媽究竟花錢解了沒，只是我想這一個”詛咒”，始終在我心裡起伏、擺盪，未曾解開。

小可說：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她解釋她的意思不只是指明天，而是每一個明天。

明天會更好吧！整個生命就是一次整椎治療。我站在十字街口，再一次，調整了自己的重心。

我並沒有說是我自己調整了我的重心，因為我不知道，也許一直有個整椎師在我身邊跟著我，我也不知道。

騎腳踏車上學，是整椎的一部分；被按喇叭是整椎的一部分；和人爭論是整椎的一部分；迷戀或是失戀亦然。

媽在高雄，下午回家睡覺時，看到從樓上拿下來的垃圾包歪斜斜地被我擱置在門邊，我伸手將它擺正，我想到了我媽以及關於母親的動作，即是將一包歪掉的垃圾包擺整，再一次，我調整了我的脊椎。

橋墩上的恐懼2003-06-13

無法歸論導致無法重構。

在橋墩上，我被擊潰了。

大江健三郎和伊丹十三身上那張新鮮的血牛皮（註一），被那一股沉重、濕暖、
令人必須用力呼吸的血腥包圍，世界就剩下這一股黑暗，如胎中的恐懼。

用力呼吸，這是必然發生的一件事。

我徒手爬上橋墩，握著踏著像釘書針一樣打進水泥的鋼筋。黑夜裡，橋下的風一陣一陣，在旁邊有正在悶燒的火燼。

我無意於重構當時的景況，因為懶惰。因為書寫的速度不足以捕捉，我倦於
在字行間尋找出路。

當你發現你沒有辦法的時候，你便開始恐懼。

那不是所謂"存在的恐懼"，生存在那個時候是不被思考的。那是一個整體，一個整體就要墜落的癱軟。

而這整件事就在於它並沒有目的性，但我也無能說它就是一種單純的冒險或恐懼。我無能告訴你或是誰，我在做什麼，而我因為"告訴"這個想法感到自己的媚俗。

於是，那些文字語言所捕捉不到的東西。在我以為我不再恐懼的時候，我經歷了另一種恐懼，在思考之外的撞擊。

橋墩在夜晚成為文明裡巨大的遺跡。人可以造出如此巨大的東西，卻無法了解。

人無法了解，他們以為了解的東西。人無法了解在生命裡他們還要負荷多少不堪負荷的東西。

我開始改觀了，我無法形容當我雙手緊緊抓著鋼筋的時候，我感到我無法再抓緊我自己了，我能夠使出的力量在那時似乎只是我所需要的十分之一。在那裡，沒有鏡頭，沒有畫面，沒有思想。我想我就要跌落了。


那絕不是生存與死亡的恐懼，它離開了想像，而是一種不具有太多意義的，偶然的，一個人的。

註一：出自大江健三郎小說《換取的孩子》

2003年6月22日，夜10：50 ——降靈2003-06-28

｢真實｣

就是一種特別的形式
被執行者視為理所當然
是在某一個時刻
發現變化本身
與從未注視過
它不是僅是形式的特殊和奇異
而是象徵和隱喻
它治療因失眠而產生的麻木
它解決生命的困苦
它有可能是一次極端的暴力
也可能是救贖或吃一頓飯
它是一種領悟
如Olga所說的
｢要是早就知道就好了。｣（註一）
｢真實｣可以被創造
當我們看見了未曾看見過的細節
當我們相信了傳說與童話真的發生了（註二）
當我們珍視著每一個動作和靜止等等
在這個時候
我們沒有被大量的理所當然與麻木淹滅
我們浮起來出來了
像笑
站在山上對城市笑的那位禪師
像科學的美麗
像表演的被珍視
像把習慣的東西（所有習慣的一切）
看成是他媽的傑作
所有的
全都是傑作
我浮出來了
我在大口的呼吸
我從生活裡浮出來了
像發出做愛時的聲音
噢
我此時此刻是如此的清醒
不為任何目的
我自由了
我看見了我要為哭而哭
就像我欺騙自已
我看我自己哭了
我承受不了了
但我看見自己在承受
它快消失了
東西開始變回麻木不仁的樣子了
我看不見抽屜打開時所展示的真理了
我還在舞蹈
雖然我已經又再度看不見了
但我仍無法控制自己
波赫士
｢我能記住1865年12月21日那天下午的雲的形狀。｣
不
不要援引別人的描述
不
不要
要自己看到描述
要自己來
要相信那是真的
聽別人的也是要看見屬於自己的
不要迷失在別人的描述裡
看自己的
看自己的
去看見
去看見自己的
沒有限制
為了不讓自己瘋掉
為了能真正的活著
不
不要有目的
沒有目的
只是聽見聲音
聲音本身
不
不要
不要舞踏
沒有舞踏
這樣穿和那樣穿沒有差別
沒有
沒有什麼不同
問題是你摸到了什麼
你看見了你所摸到的嗎
你發現你摸到的的生命了嗎
它自己的生命
它正在變化
它已經不是它了
它走了
你存在在一個完整的地方
獨立的整體切片
一張照片裡
一個戲劇動作裡
不
不是戲劇動作
我重複一個行為
以致於直到我發現了這個行為
沒有目的的
不
不能有目的
只有意外
聽一次拍掌的聲音
看它
感受它
切入它
轉化它
用胃
用另一個聲音
用想像
用恐懼
用舌尖舔
用顫抖去切入它
是腦啡溢出來了嗎
不
不要
不要這樣
我希望我能這樣看
看見太多了
會看不見
不要想
去忘掉這一次和上一次已經不同了
新的
新的
剛生出來的
一直生出來
不斷重複
但每一次重複都是新的
讀金剛經
去讀金剛經
不要去唸字
不要去理解
因為理解不到
不要看它表面的樣子和意思
用指的
用指它的方式
用手去指它
不要去想它
去指它
忘掉
忘掉自己要去用手指它
承受它
忘掉它
去看見
不要去記住
去看
沒有目的
去摸
然後忘記

2003.06.22

註一：出自契訶夫劇本《三姐妹》

註二：出自卡爾維諾《義大利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