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奴

五幕歌仔戲

【第一幕】

時間：宋朝年間某元宵夜
場景：大理國，熱鬧街上
人物：凝香（小旦。大姐型）、含翠（花旦。韜光養晦型）、春桃（花旦。花痴活潑型）、劉小奴（小旦。女主角）、柳平（小生。字伯庸）

（四女上，作上樓科）
ＯＳ：春光調　春和景明蝴蝶飛，滿頭黃杏出牆圍；
看人雙雙又對對，怎可寂寞獨自歸？怎可寂寞獨自歸？
　　　遊潭調　四人相約上樓台，各有心事胡亂猜；
何處找尋真意愛，祈求上蒼好安排。
春桃：啊！元宵節真鬧熱！姐姐你看，那有一個少年人生得真標緻。
凝香：春桃，你喔！真正是花痴。每天就盼望元宵節。
春桃：哎呀姐姐，你也別恥笑儂！咱查某囝仔平時只能匿在閨房內，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有元宵節可以出來透一下氣，看一下英俊少年兄！
含翠：講的也是。凝香姐姐，你就要嫁囉！以後咱四姊妹就不能同齊欣賞男人囉！
（四女笑）
小奴：凝香姐姐，咱的那位姐夫是什麼款的人啊？
凝香：講起伊啊！伊是：
　　　中板七字調　白面朱唇好才才，鼻若懸膽眉目開；
龍行虎步人實在，將來入朝登西臺。
含翠：　　　　　　姐姐夫婿人欣羨，我愛這款好姻緣。
春桃：　　　　　　咱的郎君未出現，還在九重天外天。
　　　不如咱今天彼此來講心目中未來夫婿的條件吧！凝香姐姐已經有如意郎君了，含翠你呢？你愛什麼款的男人？
含翠：我呀！我是：
　　　中板七字調　來無影跡去無蹤，人海翻騰一神龍。
　　　　　　　　　豪傑英雄任伊玩弄，對我言聽計又從。
春桃：哇！姐姐！看不出來你是江湖兒女，豪氣干雲哪！
小奴：真是女中豪傑！
凝香：含翠女俠，世間可有這款查甫？
（四女笑）
含翠：哎呀！恁別恥笑我！不過是一個願望嘛！春桃，你呢？
春桃：我呀！我是：
　　　中板七字調　一品將才上金殿，多金痴情美少年。
　　　　　　　　　珍珠瑪瑙伊厭倦，為我甘拋萬萬千。
凝香：原來你愛作一品夫人！
春桃：我作一品夫人，伊作二品官。
含翠：伊見到你還得講：下官參見夫人！
（四女又笑）
凝香：阮三人都講了，小奴，你呢？
小奴：我……我歹勢講……
春桃：講啦講啦！講一下願望也不用錢。
含翠：是呀！天公給我們做美夢是從來不曾收錢。
凝香：就算收錢，姐姐我替你出。緊講吧！
小奴：那我就說囉！
　　　六角美人　滿腹詩書好風流，細心體貼又溫柔。
　　　　　　　　糖甘蜜甜又長久，陪我一生無怨尤。
春桃：　　　　　元宵佳節人攢動，敢有你的狀元郎？
小奴：　　　　　我是信口隨便講，春桃妹妹別衝動。
（柳伯庸上）
伯庸：吟詩調　今古聖賢誰比鄰？蓮花本性愛泥塵。
　　　　　　　笑看明月空千古，不照詩書照我身。
小奴：伊吟詩真好聽，不知是不是伊自己寫的詩？
含翠：豪氣干雲，一定是位書生俠士。
春桃：如何？滿腹詩書，是不是這位？
小奴：（羞）你別欺負儂……
凝香：（使眼色）春桃，別衝動。
春桃：狀元樓　姐姐叫我別衝動，詳細計畫先參詳。
　　　　　　　（間奏，三人作商量科）
　　　　　　　一舉成擒天下動，咱三人一定會成功。
小奴：（阻止不成）恁……
（含翠拋下一個花燈，三人作下樓科。）
伯庸：（拾起花燈）這個花燈真特別……
春桃：（戲弄地）你什麼人哪？將阮小奴姐姐的花燈撿去……
伯庸：（溫文儒雅地）失禮，這位姑娘，我看這個花燈真特別、真好看，撿起來看看。不知這是恁小奴姐姐的，這就還您吧！
春桃：喂！要還自己親手拿去還，我還要作蜜蜂幫你傳花粉啊？
伯庸：那……這個花燈的主人是……
春桃：（指樓上小奴）正在害羞那位。
（柳伯庸朝指的方向看一眼。一見，就定情了。）
含翠：這位公子，儂孔子公講：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隨便撿查某囡仔的花燈，真無禮喔！
伯庸：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是孟子講的。哪講孔子，在古冊有記載。《韓詩外傳》內中，紀錄著孔子為著觀察一個女子是不是識禮，叫伊的學生子貢和伊借水。這個女子真識禮，伊拿子貢的杯子裝水，放在土腳，講：「禮固不親授。」孔子稱讚這個女子識禮，這嘛不是孔子伊自己講的。
含翠：哇！儂隨便講講耳，你就可以講這麼多古冊的故事。（看一眼小奴）真正是滿腹詩書啊！
凝香：公子，就請您親手將花燈送還阮小奴。
伯庸：這個花燈蠟燭沒了，待我添上，點亮光明，再歸還小姐。
凝香：（頷首，看小奴）果然細心──
春桃：（忙著補充）體貼。
伯庸：那在下先去買蠟燭，告退。
春桃：喂喂喂！先別走，報你的名字聞香一下。阮小奴姐姐才要決定敢要收你的蠟燭。
伯庸：在下柳平，字伯庸，鄯闡人氏。自幼喜歡讀書遊歷，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春桃：好了好了！問你名耳，報這麼多，也不會加分保送。你可以去買蠟燭了。
伯庸：小生告退。
（柳伯庸下）
春桃：真正是風度翩翩，只是小可條直囉唆。
凝香：條直也有條直的可愛。
含翠：這個人不歹呢！恭喜你呀！
小奴：（羞）哎呀！

【第二幕】

〔第一場〕

時間：某夜
場景：花園。旁邊有一小屋，有窗戶，可以放出亮光。
人物：劉小奴、柳伯庸

小奴：多謝你的細心。你幫我買的那支蠟燭，我……我一直沒點伊。
伯庸：物件買來就是要用的。你別不捨用，我以後可以常常買給你。
小奴：我不知道我這樣偷偷見你，我阿爹阿娘知道，會不會生氣。我很珍惜跟你見面的每一寸時光。
伯庸：戇丫頭，講得親像阮要分離。（去握小奴的手）
小奴：（羞）這樣好麼？
伯庸：（往小奴吹氣）有什麼不好呢？人生真短，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咱要把握每一分快樂的時光。
小奴：你……你會娶我麼？
伯庸：別想那麼遠的問題。人生的變故很多，不過現下要做什麼，卻是你可以現下決定的。你要掌握現下。
小奴：（迷惘）掌握現下？
伯庸：我知道你自幼讀書，父母所教都是三從四德的道理。不過我去大宋國遊歷過，我感覺：真正的大國的人不是這樣想。
小奴：（驚訝羨慕）你去過大宋？
伯庸：是呀！大宋國和阮大理國不相同。伊們的人觀念開通，識及時行樂的道理，不會為茫茫渺渺的道德戒律浪費青春。詩人李太白講過：「天生我徒有俊才，千金散盡還復來。」這種態度，纔是瀟灑！
小奴：不過阮爹爹講，李太白講的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伊講每個人都有伊的用處，只要每個人做好伊自己的工作，就算一支柴釘也有伊的作用。
伯庸：有用！柴釘！這就是咱大理國的人的觀念！咱大理國只會把人教作服從、認命！你認命作柴釘，那些高官顯爵才可以一直賺大錢，吸乾百姓的血汁。人大宋朝流傳的李白詩是「天生我徒有俊才」，人就是俊才，何必講什麼有用無用？
小奴：（崇拜貌）你講的觀念我不曾聽過。你真是學富五車、遊歷廣闊。
伯庸：（欺身）小奴，咱互相意愛，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某一些感覺，你要忠實地面對，不可被茫茫渺渺的戒律綁著了。
小奴：你……你講什麼戒律……我……
伯庸：（親小奴的脖子）某一些感覺，是不是真美妙？壓抑這種感覺是不道德的。你應該解開那些束縛。
小奴：（茫然，有點茫酥酥）真實麼？做人可以這麼輕鬆麼？
伯庸：（狡黠貌）當然。
小奴：（緊張微喘）你讓我靜心想想。
伯庸：不可靜心想，靜心想就不對囉。你心一靜，那些跟著你十八年的教條戒律就會走出來。伊們頑強、龐大、無所不在。你只有完全讓感覺來決定你的行為，才有機會擺脫這些教條惡魔。
小奴：好。我聽你的。咱來吧！
伯庸：（得手似的狡黠）你不是聽我的，你是順從你自己的感覺。是你自己決定了你自己……
（小奴主動牽著伯庸的手進去小屋。燈暗，小屋窗戶亮）
ＯＳ：艋舺雨　世人奸險真難防，公子居然是惡狼。
　　　　　　　可憐小奴太懵懂，不該為伊這痴狂。

〔第二場〕

時間：同前
場景：同前
人物：劉小奴、賈彩芸（花旦。麻辣型。）

小奴：（猶沉浸在幸福中）
　　　安安趕雞　束縛整整十八年，烏雲飛散見青天。
　　　　　　　　伯庸教我放自然，可比快樂兩神仙。
　　　　　　　　爹娘教導守禮教，禮教竟然是腳鐐！
　　　　　　　　如今幸福已來到，夫唱婦隨真逍遙。
　　　啊！原來解開束縛，人可以活得這麼自在快樂（幸福貌）。伯庸會娶我為妻吧！（驚醒）伯庸！伯庸沒講要娶我為妻，伊只是叫我按照感覺去決定……（強自解釋）我感覺，我就是伊的妻子，伊一定會娶我。
（有貓叫聲）
小奴：有貓仔。貓仔伊也知道伊的幸福麼？
（賈彩芸上。學貓叫。）
彩芸：喵～喵～叫這麼久都沒出現。可惡！伊又沒來！害我叫那麼久！伊當我是啥？
小奴：（驚）彩芸是你！你怎麼在學貓叫？叫得真像，我都認不出來。
彩芸：噓～～這是阮的暗號。（驚）咦？你怎會在這？
小奴：沒……沒呀！（鎮靜）你講什麼暗號？你在做啥？
彩芸：沒啦！我在找一個朋友。這是阮的暗號，不過我看，伊今日是不會來了。
小奴：彩芸，有件事情，我實在不瞭解。人如果只照著感覺去做，將世俗的規定放一邊，這樣做敢妥當？
彩芸：這樣當然對呀！你想看覓，人生短短幾十年，咱懵懵懂懂，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咱有幾個二十年？而且再過二十年，咱臉也皺了，人也老了，變成整天開港嚼土豆的老阿姨，嚼土豆嚼著等死，這樣的人生有啥意義？
小奴：（拾回信心）嗯，那我就放心了。
彩芸：咱人生在世，日子不長。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咱要及時行樂，詩人李白講過：「天生我徒有俊才，千金散盡還復來。」
小奴：最近有人跟我講這句詩，講大宋國的人是這樣流傳的。
彩芸：（不在意）是嘛！這是阮朋友跟我講的。我這個朋友，學富五車，見的世面真闊，觀念很新。伊是鄯闡郡的人，名叫柳平柳伯庸，講你也不識。伊教我真多，跟我開破真多道理。自從識伊了後，我的人生起了徹底的變化。啊！真美妙……我今天學貓叫就是要找伊，伊若聽到會學狗叫，我就知道伊人在。
小奴：（驚）柳伯庸！伊教你啥？
彩芸：（不在意）伊啊！伊
　　　中板都馬調　伊教我順著感覺行，伊教我四界認阿爹；
　　　　　　　　　伊講禮教全無影，伊教我結婚去討契兄。
　　　　　　　　　伊講宋朝人民真正開放，不像咱這這兩光；
　　　　　　　　　人人的夫妻互相使用，全國快樂永無窮。
　　　　　　　　　若伊伯庸的本領實在懸，需要七仔免操煩；
　　　　　　　　　伊有時愛阮有時不愛阮，伊的心肝不完全啊咿～～
小奴：慢板七字調　聞言宛如響雷霆，原來這才是柳伯庸。
　　　　　　　　　相貌堂堂狼子性，騙我貞操太無情！
　　　快板七字調　你明明知伊無廉恥，為何這麼護著伊？
彩芸：　　　　　　欲要廉恥做什麼？是你自己看未開。
小奴：　　　　　　莫非你真正看得開？甘心任伊亂安排？
　　　　　　　　　伊造成多少人傷害！（拔高音）我決心不和伊往來！
彩芸：莫名其妙！沒那個才調還想跟人學大宋國的氣度？你歸氣去嫁大宋國啊！去大宋國做大理新娘，去守你的三從四德，本姑娘不要管你，莫名其妙！
（彩芸氣，下。）
小奴：觀音得道　皇天哪！地轉天旋前路昏，四望無人心頭酸呀心頭酸；
　　　　　　　　此結難解向誰問？母親啊！原諒女兒入空門呀入空門。
　　　柳伯庸！你這個滿腹經綸的禽獸，我恨你！

【第三幕】

時間：某個白天
場景：佛寺
人物：劉小奴、老尼姑（僧）


ＯＳ：台語女聲梵唱　南無清涼山金色界，大智文殊師利菩薩。
南無峨嵋山銀色界，大行普賢王菩薩。
南無普陀山琉璃界，大悲觀世音菩薩。
南無九華山幽冥界，大願地藏王菩薩。
小奴：師父！
尼姑：這位大德，來到本寺有何指教？
小奴：師父，我看破紅塵，想要出家為尼。
尼姑：看破紅塵談何容易？你想出家為尼，是看破了？還是看不破？
小奴：我……
尼姑：還俗罪孽深重，你一旦入了空門，不過凡心不斷，想要還俗，那比殺生的罪孽猶較重。
小奴：（驚）真的麼？我……我凡心已斷。
尼姑：你聽老尼姑一言，入空門，是為了修行，不是為了逃避。我看你面容憂愁，想必有凡事未斷，無法解決，所以你想出家逃避，過著清淨的生活。但是，出家也有出家的俗務，你仍然是一個「人」，是人就要面對身而為人的種種苦惱。而且你若不是為修行而來，戒律很多，你會受不了。
小奴：戒律！我不驚戒律！
尼姑：不是驚不驚的問題，是你的動機的問題。
小奴：動機？
尼姑：是。你的動機決定了你以後的日子是不是快樂。我過了真快樂，因為我出家是想要修行、讀書，清規雖然多，不夠只是讓我莊嚴清淨；我看過一些少年尼姑為了感情而來，伊的動機只是逃避，在夜深人靜的時陣，伊還是會想起傷心的往事，佛門的一切對伊來講，並沒給伊快樂。其實講修行，你不要小看紅塵。在紅塵中，也是可以修行的。你塵緣未了，不如回去，在生活之中修行。修行到有一天，你覺得非出家修行不可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小奴：多謝師父。（感動貌）師父，為什麼我見到你有種見到母親的感覺？
尼姑：哈！大概是因為我也做過母親吧！你還這麼少年，等你做了母親，再看世界，又會和你現在看不同款。做母親也是一種修行。
小奴：真的麼？
尼姑：是真實的。你回去吧。

ＯＳ：台語女聲梵唱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第四幕】

〔第一場〕

時間：某日
場景：劉家客廳
人物：劉小奴、劉父（三花。）

小奴：（獨自沉吟）
　　　新北調　青春已逝燈已枯，只因一時太胡塗；
　　　　　　　不能青燈伴佛祖，唉！天為難我劉小奴。
　　　轉七字調　放下情絲離故鄉，免得糾纏惹恨長；
　　　　　　　　學伊貧女嫁大宋，掩埋春夢免心傷。
　　　想不到我劉小奴，雖非富室千金，可也堂堂一名小姐，竟然也淪落到嫁到外國的命運。予人講我親像散赤人，想欲嫁到外國，一步登天。也罷！心已死了，還驚人講閒話麼？
（劉父上）
劉父：女兒呀！你在想什麼？
小奴：爹爹，女兒有一件事想對你講。
劉父：什麼事你儘說無妨。
小奴：爹爹，女兒已經十八歲了，我想……我想嫁到大宋國去，嫁給地主富豪，以後每年寄錢回來予恁兩位老大人。
劉父：（樂不可支，毫不關心女兒為什麼做這個決定）真實麼？女兒你這麼有孝，為父真正歡喜。你敢有對象了？
小奴：還沒。爹爹，那位紅鼻叔不是人面廣闊麼？伊在大宋國應該熟悉不少人嗎？
劉父：（面有難色，獨自沉吟）紅鼻講是人面熟本領大，不過伊常常把別人的查某子介紹到大宋的散赤人做妻後，等於是去做辛勞。只是大宋國畢竟國富民強，伊們的散赤人還是比咱大理國的一般百姓較有錢。而且紅鼻和我是十年的老朋友了，應該勿會將小奴嫁予散赤人才是。（決定貌）
小奴：爹！你在想啥？
劉父：女兒呀！
　　　江湖調　女兒有孝囉～爹感心呀咿，要嫁宋朝啊～作夫人呀喂；
大理的查甫你無甲意，因為伊們可比呀～死虎神（蒼蠅）哪喂。
你的決定囉～爹支持啊咿，毋倘告知呀～你娘親呀喂；
你娘雜唸是不講理，真拗溝通～費言辭呀喂。
伊目珠金金囉～煞若青瞑咿，身軀硬硬噢～若柴枝啊喂；
半眠摸得親像鬼，我三魂七魄啊～勿會排隊呀喂。
講起女兒囉～真正水咿，賽過唐朝啊～楊貴妃呀喂；
大宋姑娘攏見笑死，伊們無人比你較古椎。咿～呀！
小奴：爹你講這麼多，紅鼻叔到底敢有門路？
劉父：有有有，伊和我十年老朋友了，一定將你嫁予宋朝最英俊、最有錢的貴公子，你做你放心。
小奴：爹！我嫁到大宋了後，一定會每年送錢回來，你不可太想我呢！
劉父：放心吧！爹哪會想你……（發現說錯話，急更正）不是啦！你嫁一個好子婿，爹歡喜都未赴囉！不過你千萬不可和你阿娘講，要不伊一定碎碎唸碎碎唸，不放你離開。
小奴：女兒知了。

〔第二場〕

時間：同前
場景：同前
人物：劉父、劉母（老旦）

劉母：什麼！你已經將咱唯一的查某子嫁到大宋國去！為什麼嫁查某子這麼重要的事情沒和我講？
劉父：和你講你一定碎碎唸碎碎唸，咱查某子是要怎樣嫁到大宋去？
劉母：小奴什麼時候去熟悉大宋國的人？
劉父：不用伊熟悉，是紅鼻仔介紹的。
劉母：紅鼻仔介紹！你……你你……
　　　快板七字調　枉你有讀聖賢書，人情是非你不知；
　　　　　　　　　紅鼻愛財輕道義，女兒終身你靠伊？
劉父：　　　　　　紅鼻和我老朋友，事情不用你擔憂；
　　　　　　　　　朋友若要做得久，小奴幸福免憂愁。
劉母：　　　　　　就算紅鼻人改性，介紹小奴好家庭；
　　　　　　　　　婚姻大事這要緊，怎可不讓我知情？
劉父：　　　　　　和你參詳太麻煩，機會一去不回還；
　　　　　　　　　你歸工囉嗦若造反，我耳孔何時得清閒？
劉母：你！你講我造反？你有啥資格講我造反？也無你是皇帝麼？
劉父：我是一家之主。我講小奴嫁予誰就嫁予誰，沒你查某人講話的餘地！
劉母：狼心啊！一家之主！（祈求）佛祖啊！你就要保庇小奴的夫婿，不是像伊老爸劉文聰這種無情的人！

【第五幕】

時間：嫁到大宋以後
場景：大宋國某鄉下農家。有飯桌。
人物：劉小奴、小奴丈夫錢有土（副生）、小奴的婆婆（老旦）

（婆婆、老土已在飯桌旁，小奴端菜上）
小奴：阿母、阿土，食飯了。
婆婆：（吃了一口）這麼歹食！你父母在大理沒教你煮飯嗎？
小奴：（為難）我……
有土：阿母，換勢這是大理料理，咱換一下口味也不歹。（吃一口。面有難色，隨即掩飾）至少咱不曾食過……
婆婆：嫁來咱大宋啊！還在做大理料理？沒你是大宋的媳婦還是大理的媳婦？做人的媳婦就知道理，我還不知道你大理國的番婆嫁來阮這，就是為了Ａ錢，Ａ夠本人就落跑！現在嫁到散赤人家了吧！這就是報應！
小奴：（委曲，淚）阿母，我不是……
婆婆：（煩）好了免辯解！這些菜不食準煞。（和悅）來，阿土，阿母煮咱中國菜予你食。（婆婆下。煮菜去也。）
小奴：多謝你剛才替我講話，我真正不是故意煮得不好食，我在大理不曾煮過菜……
有土：（反而怒了）我不是不生氣，你煮的確實歹食。不過老禪師講：不能全家同時對一個人生氣，所以阿母生氣時，我不會生氣。我不是沒性地。（喝酒）
小奴：我知道我菜煮得不好食，我會認真學的。
有土：不只是菜的問題。我還知道，你嫁我之前已經破身了。你這個大理國的賤婢，也敢來阮大宋國欺負我這個散赤人麼？
小奴：（驚）我聽講恁大宋國並無禮教觀念，什麼人都可以互相……難道不是？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有土：（怒）可惡！你這個賤婢還敢糟蹋我！阮天朝是禮儀之邦，怎會不講禮儀？你別拿恁大理那套，那套行不通……
小奴：（驚）我……我不是……
有土：（怒）恁爸真正衰到底，娶一個破貓，還糟蹋恁爸……
（婆婆端菜上）
婆婆：（看不出是怒是和悅）菜煮好了，看看咧！這才叫煮菜。你飯食食咧，記得這個味，以後要煮這種的。（和悅對有土）阿土！你怎麼空腹喝酒？這樣傷身體哪！
有土：我剛才有食一些，沒要緊啦！（和悅）小奴，來，多食一些。
小奴：（驚訝！為什麼忽然又對她溫柔了）有土……
有土：好食麼？你要是一時學不起來，沒要緊，我請阿母慢慢教。
小奴：（嚇到了）嗚嗚……
婆婆：（怒）哭啥？恁尪這麼疼你，你還哭？恁是真委曲麼？
有土：阿母，您別再罵小奴啊，伊離鄉背井，真可憐。
婆婆：可憐？既然欲嫁來大宋國，就要有心理準備。奉侍大家、夫婿，是伊的責任呢！敢講還可以在大理做大小姐？
小奴：有土，你敢可以別人前人後兩個模樣？
婆婆：你什麼意思？你講阮有土是小人麼？伊那麼老實，有閒還會去山頂聽老禪師講佛理。這麼乖巧的少年你講伊是小人？你不可太超過喔！
有土：阿母，別這樣。咱食飯。小奴，別哭了，緊食飯。阿母煮的，嗯？
小奴：（碗筷一擱）我不食了！恁自己食吧！
（燈暗。focus小奴獨白。）
小奴：相思燈　上蒼對我太無情，上蒼太無情，上蒼你對我太無情；
　　　　　　　人心善惡難判清，枕邊的人陰險性，莫非如此過一生？
　　　慢板都馬調　娘親啊！女兒如今在他鄉，不見娘親痛斷腸。
當初心事不敢對你講，出嫁竟然是災殃。
過往美夢無蹤影，世途崎嶇真歹行；
伯庸道理一件又一件，伊欲將我變作狐狸精。
可惡的伯庸將我害，伊對我敢有一絲的掛懷？
將我擲入幽冥界，美好人生化塵埃。
都馬尾　　　爹爹啊！爹爹你對我敢有關心？我要出嫁你不問原因！
　　　　　　女兒幸福當作沒要緊，想起不禁淚霖霖啊咿～
（燈亮。舞台上只剩小奴和有土）
有土：既然你不食飯，碗筷就收收洗洗吧！
小奴：你真疼某不是？你自己洗碗！
有土：你生氣什麼？我剛剛沒對你生氣，你現在對我生氣？
小奴：你不如剛剛對我生氣。現在你阿母都以為你真疼我，伊根本不知道你的性地這麼歹！
有土：不然你要我怎樣？老禪師講不可全家人同時對一個人生氣。
小奴：老禪師老禪師！你只會聽別人講的道理！你自己不會想嗎？你這樣讓我整天被罵、受委屈，真慈悲麼？
有土：我娶你不是叫你來教訓我！大理國都出你這款人。
小奴：恁別無事情就講我們大理國大理國……我大理國得失恁了麼？
有土：（煩。想模糊焦點）啊！你生一個後生較有影啦！（拂袖而下場）
小奴：（自言自語）生後生？哼！跟這個人生後生……
　　　慢板乞丐調　我何嘗不想生子兒？何嘗不想不想做母親？
　　　　　　　　　想起呀師父啊對我的開示，紅塵之中啊之中可修行。
　　　莫非，生了子兒，我的人生會有新的希望麼？

〔第二場〕

時間：約一年後。劉小奴要生小孩了。
場景：同前
人物：劉小奴、錢有土、婆婆、接生婆（彩旦）
特殊道具：嬰兒襁褓

ＯＳ：狀元樓　人生得意在今朝，弄璋得子樂逍遙。
（間奏。接生婆喊：「恭喜啊！是查甫的！」婆婆說：「真實喔！太好了！」）
　　　　　　　小奴的春天已來到，過去憂愁放水流。

接生：（挽一籃菜）好朋友！（這三個字用台灣國語）我來看恁金孫！
婆婆：（抱著小孩）歡迎歡迎。
接生：恁媳婦生這個囝仔真古椎。你看，目珠像媽媽，鼻管像爸爸，嘴齒像阿嬤！
婆婆：你嘛拜託咧！伊還無嘴齒，我嘴齒還整欉好好。
接生：講笑嘛！天氣熱，冷一下降火氣。
婆婆：什麼意思？
接生：聽沒準煞。
（錢有土上）
有土：小奴嫁過來整整一年，生下這個囝仔。真古椎。菜也越煮越好食，我是越來越幸福囉！老禪師說：「一個人的幸福，牽連著另一個人的幸福。」現在我幸福，牽到我阿母也幸福；我阿母幸福，牽到小奴也幸福；小奴幸福，牽到小寶的也幸福；小寶幸福，我全家都幸福。
小奴：（笑）你喔！別什麼事都老禪師老禪師。
接生：真好真好，好朋友，看你子兒這麼成才，媳婦有孝，金孫又這麼古椎，你真正是福氣啦！
婆婆：（樂）那有啦！是你不甘嫌。
有土：老禪師講：「和諧的家庭，也是修行的道場。」
（小奴一愣）
接生：啊對了，差點忘記正經事。要來招你去聽人講古啦！
婆婆：你不是來看我金孫？
接生：小寶寶也要看，故事也要聽。行吧行吧！
婆婆：這麼享受喔！
（接生、婆婆下。嬰兒留著）
小奴：阿土，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參詳。
有土：什麼事？
小奴：其實不只一件……我是我阿爹的獨生女，伊將我嫁來大宋，確實是希望嫁到富豪之家，伊好結交。最好是每年可以送一筆錢回去，我已經嫁來一年了……
有土：（不悅）原來你也會這樣想。不過阮不是有錢人。
小奴：我知道。我不敢叫你送我爹娘錢，不過我是獨生女，我希望第一個子兒，可以姓劉。
有土：不行！阿母現在只靠我一個。第一個囝仔，一定要姓錢。
小奴：可是，照我們大理的風俗……
有土：大理大理，你為什麼那麼想念大理呢？你現在頭頂大宋天、腳踏大宋地、喝大宋水、吃大宋米，你為什麼心心念念就是大理？
小奴：有土你不能這樣，我是那裡長大的，照家鄉的規矩很自然呀！
有土：不管。總共一句，若要姓劉，第二胎才姓劉。
小奴：唉！其實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反對。不過我希望我能回家一趟，看我阿娘。我嫁來恁這，還不曾回過大理。
有土：才一年……
小奴：什麼才一年？
　　　送哥調　春花再開要一年，秋稻再熟要一年；
　　　　　　　懷胎生子要一年，我離開故鄉過一年。
　　　　　　　哪唉唷呀你就阿土喂，我離開故鄉已一年，已一年。
有土：　　　　你嫁我如今過一年，幫我撐起半邊天；
　　　　　　　大理離這歸百里，我不捨叫你來離開。
　　　　　　　哪唉唷呀你就水某喂，我不捨叫你來離開，來離開。
　　　小奴，沒你我不習慣。沒人會煮大理料理予我食。
小奴：其實那不是大理料理。
有土：哎呀沒差啦！總講是你煮的。
小奴：我希望你送錢予我阿爹，你做不到；我希望囝仔姓劉，你做不到；我希望回去大理一趟，你又做不到。你什麼都做不到，違背了老禪師的教示。
有土：啥？我違背他什麼教示？
小奴：老禪師說：「一個人的幸福，牽連著另一個人的幸福。」你什麼願望都不讓我達成，就是不給我幸福。我不幸福，牽到你也不幸福；你不幸福，牽到阿母也不幸福；阿母不幸福，牽到小寶的也不幸福；小寶不幸福，全家都不幸福。全家不幸福，都是你造成的。
有土：老禪師的意思敢是這樣？
小奴：是這樣。
有土：那怎麼辦？
小奴：等我坐月內了，全家鬥陣去大理遊覽吧！
有土：什麼呀！

ＯＳ：留傘調　小奴回家要起身呀囉咿，有土留伊隨後面囉咿。
　　　　　　　另日一定回大理，現在某唱尪相隨。
　　　　　　　現在啊～某唱啊～某唱尪相隨～～


　　　　　　　　　　　　　　　　　　　　　　　　　－劇終－


（第三十一屆鳳凰樹文學獎外系組劇本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