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9 10:37:44東城居士

海上鋼琴師觀後

海上鋼琴師觀後

 

1900這個人,可以說是柯恩牌(敘事者)的理想的具體化。電影的敘述,當然會讓我們感覺到這是兩個現實世界中的真實的人,但細細往裡一想,1900更像是柯恩心裡的精靈。身為精靈的1900代表的是:理想的、純粹的、與世隔絕的、與世接觸的、自由的、簡單的、反陸地(反現實)的。因此,當1900有兩次機會,可以踏上陸地,第一次他在猶豫之下選擇了逃避,第二次則是自始至終堅持逃避,主要原因就在於如果他踏上陸地,就意謂著上述「理想的……反陸地(反現實)的」將被取消,1900也花很多的口舌,告訴他陸地的恐怖。他寧可在海上提早過完一生,也不願踏上陸地。1900踏上陸地,反而是其精神品質的死亡;隨著炸藥被炸沉,反而才是其生命的完成。

 

理想的、純粹的、與世隔絕的、與世接觸的、自由的、簡單的、反陸地(反現實)的。這些品質怎麼觀察出來的呢?

 

理想的:他的高超琴藝,意味著理想。電影中他帶領柯恩牌邊彈鋼琴邊溜冰,就是理想境界的展現。1900早已得心應手,柯恩曾從驚魂不定到跟著進入狀況。故事敘述他們彈琴彈得相當完整,他們完美的溜冰過程,在琴彈完才撞牆結束,而不是彈到一半就撞牆結束,這就意味著隨心所欲的理想狀態,是鋼琴的「一想之美」。

純粹的:他與複雜的人世隔絕,只接觸到單純的眼前人物,加上他單純以琴藝(而非聲名、媒體關係、人際關係……)自我肯定,意味著純粹。

與世隔絕的:他與複雜的人世隔絕。如果是在陸地上跟無限的人們交往,要在陸地上安穩的生活,就要進入陸地上的體制。那將會是很複雜的、不純粹的,這就是1900死前所說「陸地是無限沿伸的琴鍵,不能掌握,要如何彈奏?」之意。

與世接觸的:站在「與世隔絕」這一端,似乎意味著他沒碰到人,但其實他有。他仍與世接觸,但他是用一種很簡單輕鬆的方式。他不是真的去瞭解一個人及他複雜的背裡;他是單純地用直覺判斷猜想,他所接觸的人在他的心靈裡面出現一種評價、留下一個印象之後,就會退出他的人生舞台,他不會受到複雜的人際網路羈絆。

  自由的、簡單的:從與世界有限接觸裡,自然而然又可以提出自由簡單這兩項品質。

反陸地(反現實)的:反陸地就是反現實。當然如果我們決心要面對複雜的現實時,我們就有覺悟,要去跟心中1900這樣代表絕對個人、絕對自由的精靈告別。1900不在複雜的陸地文明體系中,電影安排他是沒有戶籍的黑戶,他連名字都是對複雜陸地文明的挑釁。他不與陸地作實際接觸,但他不是真的敵視陸地的美好,他喜歡陸地的美好(透過閱讀他會去想像),只是怕被複雜干擾。

  把上面這些提出來,就更可以理解為什麼他對心儀女孩的態度了。歸根究柢說來,對一個女孩動心,那是自由的、個人的、純粹的;與女孩交往,一開始也可以是與世(有限的)接觸。但在這裡,就蘊含了進入複雜人世的契機。導演安排擁擠的人群把這契機切斷,其實也是巧妙地保證了1900的純粹。

  這裡出現了一個兩難:一個詩人,願不願意為他的愛人,成為一個俗人?這確實是個兩難處境。願意,就上陸地了;不願意,就炸沉了。

 

  然後我們也更可以理解,為什麼樂器行老闆,對柯恩牌說:「沒關係,你有一個好故事。」對陸地上複雜的人來說,1900是不存在的,所以陸地上複雜的人不會為1900改變自己的生活節奏,說要炸船就真的去炸船。樂器行老闆其實也不一定認為1900存在,他覺得1900最大的意義,就是「柯恩牌的一個好故事」。故事是虛的,它就是前文所說的精靈,只是換個詞彙說罷了。

 

  我們身為陸地上的人,可能也和柯恩牌一樣,心中有個精靈。故事的敘述,使你相信精靈確實存在,這就意味著內心的精靈是源於現實、源於真實感。它源於現實又要救濟現實(反陸地,不是敵視陸地,說穿了反陸地是救濟陸地之弊)。但最後,隨著船的炸沉,精靈真的成為精靈了。他從此成為柯恩牌的美好回憶,在對抗複雜而綿長的陸地人類文明時,偶爾會出現,作為精神的慰藉。1900是柯恩牌夢寐以求的精神原鄉,告別陸地、回返純淨的精神原鄉,不正是零雨〈龜山島詠嘆調〉所詠嘆的嗎?

 

 

 

附:零雨〈龜山島詠嘆調〉節錄

 

舊有的領地在背後漸漸消失

前面是一泓青藍色的海洋

 

用飛翔的速度,跨過

潮汐,跨過晝與夜

我腳下的這一方舊土已是全新了

 

我要做夢但不睡著

我要走路但不用腳

我扮演一個角色,不做兒女

不做父母,不是善心的教徒

不是微笑的鄰居

不了,不了……

 

我只是一個泅泳者

有一個秘密的航道

在這海洋中心,什麼地方

一架鋼琴發出藍色的聲音

開啟一個方向──與我

游動的方向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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