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吟──傾聽騰格爾


　　　潔白的毡房，炊煙升起
　　　我生長在牧民的家裡
　　　遼闊無邊的草原
　　　是哺育我成長的搖籃
　　　養育我的這片土地
　　　當我身軀一樣的愛惜
　　　沐浴我的江河水
　　　母親的乳汁一樣甘甜
　　　　　　　　──奇木德〈蒙古人〉

　　我是透過騰格爾的歌聲才知道奇木德的這首詩的。每回，騰格爾的歌聲在我心中泛開時，我總是對他豪邁性格外那份對民族細膩的感情特別感動。那是一份塞外的、草原上的、藍色蒙古的感情。我一個南方島嶼上的居民，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才是。然而不然，透過音樂，我走下漢族的階梯，與音樂一個頻率地跳動。
　　錄音帶傳出悠美的旋律與我聽不懂的蒙古文唱詞。唱完之後，旋律重覆一遍，騰格爾感性的聲音以漢語，唸著奇木德的詩，唸著蒙古人的和平，唸著母親乳汁般甘甜的江河水。
　　然而在另一卷錄音帶中，我聽到蒼狼的感傷：


　　　太陽在南北回歸線線間徘徊
　　　牧人在溫帶草原上遊盪
　　　我曾經聽說過，游牧人是
　　　大陸的主人

　　　太陽移來又移去
　　　萬物生長又消失
　　　人間已過幾百年，我昔日的主人
　　　你現在在哪裡？

　　　駿馬失去了主人
　　　獵狗失去了駿馬
　　　蒼狼大地一片黃沙
　　　風裡草原幾度寂寞

　　　　　　　　──騰格耳、布和傲斯爾〈蒼狼大地〉

　　我一直懷疑，歌詞中的「大陸」指的是雄峙歐亞的元朝版圖？或者指遼闊無邊的蒙古草原？然而不論如何，太陽只在南北回歸線間徘徊，牧人只能在溫帶草原上遊盪，即使擁有舉歐震驚的版圖，或者只是馬兒奔馳的蒙古草原，總還是大陸的主人。然而，現在的蒙古，時而出現在中國地圖北方的邊陲，時而在世界地圖中綠了一塊。社會主義侵入草原，而列寧居然壓在成吉思汗的上面。大帝國崩解，明朝在東南興起，俄國在西方反動，版圖分裂而縮小，終至漢化與赤化。即使是自己的家鄉，蒙古草原，也被活生生地拆成內蒙與外蒙，一個民族骨肉離析而獨立。或者，這是一種悲哀的獨立。「拆散一個民族是最殘忍的！」
　　我不曉得如果我是內蒙人，對外蒙的國慶，對中國的國慶，到底會有什麼感受？這種斷裂，昔日雄風的斷裂，今日民族的斷裂，思想的斷裂，年代的斷裂，讓駿馬失去了主人、獵狗失去了駿馬，蒼狼大地竟是一片黃沙！

　　　犁鏵把我心愛的草原
　　　劃出一道道縐紋
　　　羊群和馬群失去了牧場
　　　流浪在外

　　　有朝一日我的白骨
　　　埋進沙丘的時候
　　　當心你的犁鏵
　　　不要把我撞了個粉碎
　　　　　　　　──布和傲斯爾〈衰老的人間〉（節錄）

　　在騰格爾一卷「罕為人知」的專輯《蒙古》中，有這麼一首歌。因為整卷都是蒙古文，連歌詞都印上蒙古文，我只好從他的歌聲、從他的感情、以及他歌詞的漢譯去瞭解。歌詞旁的說明文字寫道：「由於外地人大量移居內蒙，耕作土地面積增加……游牧民族受到侵害，只得向更北的草場退去……」
　　說明文字不直接寫漢人而寫外地人，也可能是出自敦厚吧！然而，我卻有種漢族對待台灣原住民的感覺：漢族對蒙族到底做了些什麼？從前的歷史教育是怎麼在學生面前塑造北方民族的形象？
　　愛打仗、不會種田、野蠻、名字不好念、只會向南方的我們討公主。這就是我們印象中的北方民族嗎？我們印象中的北方民族會不會對成群凍死中的羊哭呢？我們怎麼對待和我們一起共和的蒙族呢？
　　有人說我們不必替中共檢討。或許是吧！但我們心中是怎麼看待蒙古的？同樣的我們又是怎麼看待漢族以外的民族的？我們是否切斷其他民族的血脈？是否讓其他民族的後代不認同自己？是否我們侵占了其他民族的生存空間？是否在斬斷一支民族後，還沾沾自喜地聲稱自己擁有她的一部分？身為一個漢族人，真應該放四千多年來占有黃河長江的自尊，走進五十多個民族組成的中華民族中，去傾聽其他聲音。
　　我聽到，來自蒙古，沉痛之外喜悅的歌：

　　　雛鳳張開神奇的翅膀
　　　也難穿過雲霧茫茫
　　　神速的車輪
　　　難以跨越我的家鄉
　　　使我幸存的地方
　　　是這藍色的故鄉

　　　沐浴春天和煦的陽光
　　　一彎碧水層層綠浪
　　　揚起那鞭兒
　　　喚起深處的羔羊喲……


　　　　　　　　　　　　　八十三年五月　《中市青年》
　　　　　　　　　　　　　案：文末是〈藍色的故鄉〉部分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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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寫的
偶然挖到貼出來
嗯
十年前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