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05 11:10:37尚未設定

熱愛音樂,台大地下校長--劉老哥

熱愛音樂ㄉ台大校工--『老哥』劉淞洲
張老師月刊1998年4月號撰文記者 張淑華小姐

陽光很好,騎著機車,和永泰來到台灣大學男一舍,要拜訪一個愛音樂愛入骨的校工-- --『老哥』劉淞洲。穿著藍色牛仔裝白球鞋,嚼著檳榔嘴角溢著鮮紅的汁,老哥在那兒,沒有握手不用名片,老哥讓人一見如故。我們跟著老哥走進工友值班室,靠窗的辦公桌伴著牆上一排學生宿舍的信箱,顯得有些空蕩。老哥打開了裡頭的一扇門,引我們進來另一個3坪不到的房間,這裡倒熱熱鬧鬧擺著正在播映音樂MTV的電視機、迎客的桌子和四五張椅子、休息用的上下鋪的床,還有躺在床上的一把老吉他。

兩個空間太不一樣,我們感到好奇。後來才知道原本值班室並沒有裡、外兩個空間的設計,因著老哥每9天一次的值夜班引來的學生聚會──喝酒、聊天、即興彈唱、放聲高歌、再來個人生與哲學的唇槍舌戰,每回總是暢意吵翻天。怕壞了學生宿舍的安寧,後來值班室就這麼被築了兩道牆,為老哥為音樂,在校園留一處放肆開展的小房間。音樂小房間有深遠的志願。

1987年老哥來到台大工友室的時候,心裡最初是盤算著準備司法官的考試,手裡卻握著從小不曾放掉的吉他,得空就一個人暢懷高歌。沒料想三五個哲學系的學生循著音樂找到老哥,在這兒唱歌到氣味相投,讓老哥結交了一群忘年友。丟掉了層層司法官考試的關卡,老哥和學生們在這小小的房間裡,築起了他們的音樂王國。

就是從這個小房間出發,老哥帶領過四五個學生組成樂團:「革命嬉皮」和「431劇/樂團」,在1988、1989年學生運動期間,高聲唱響了年輕學子滿腔的理想與熱血;往後的社運街頭遊行之前,老哥和學生們依著訴求主題,共同討論歌詞,即興作曲排練演唱,用力唱出了正義的聲音。

1994年,從這個小房間的大聲齊唱,41歲的老哥被「水晶」唱片網羅,出了一張台語專輯「魔神仔的世界」,用他一貫世故戲謔的調子、粗獷草味的聲音,蠻勇敢的去嘲諷時政、反映社會現象,也挺溫柔的在細說年少風流、回味兒時童玩。那年,老哥的專輯向流行樂壇丟出了一顆很不同的硬石子。藉由音樂,老哥很認真地去碰撞在大環境裡他所看到的不合理,也很豪爽地交付他真實的生命經驗。

撥弄著床上的那把老吉他,老哥說:「我的音樂是台灣最另類的另類,我做了上百條的歌,點點滴滴都和生活息息相關,社會、家庭、朋友、學校…處處都是創作的資源。我覺得與生命歷程結合的音樂,像我這種寫音樂的方式,出不到十張專輯,大家就會徹頭徹尾認識我這個人了。」拿下嘴裡叼著煙,老哥呵呵笑著。

以前作囝仔時透早媽媽叫我去買蟹,買買別看到兩隻雞仔路邊值相啼,我甲圍不開,伊罵我烏龜,我甲踢一下煞踢甲變歪嘴不好囉代誌大條囉,趕緊折一隻蟹子腳來當作雞仔嘴…| |囝仔玩

爽,呼爽,……隔壁桌的朋友,我來敬你酒…你喊台灣拳啊我喊三國拳,伊喊BALAKANSOLOKAN、司機拳、客家拳,五花十色拳,大聲小聲開槓講笑你爽我也爽……| |敬酒

「和這些學生們在一起,會不斷地有新的東西進來,我覺得活的很有生命力。」從老哥的眼神,我讀到他對學生們情份的珍惜。音樂是一個媒介,讓老哥和學生們進入彼此的生命基調。從學生身上,老哥一直在吸取學識上的新鮮養分,還有青春的純真與狂熱;從老哥身上,學生們見著了生命的草根韌度,還有單純心念的可貴。

戴上斗笠,拿起耙子畚箕,踩踏著三月青茵的草皮,老哥來到老榕樹下清掃落葉。10幾年了,這份工作,老哥說他要做到做不動。「我希望老天爺不僅賞我唱歌這碗飯吃,還讓我很紅,哪天我像劉德華一樣紅,賺了大錢,我還是要在這兒做,把這個社會的價值觀改一改。誰說有錢人就要開賓士、吃山珍海味?山珍海味吃下去還不是大便?」

「我覺得劉德華也應該唱唱反映社會現實的歌,他可以影響的人太多了!」關於音樂,老哥也有心願,只是他的心願如同他的歌,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後山階道是一串長長的琴鍵
平時踩著一個小時腳踏車上下班的老哥,今天戴起安全帽騎著機車帶我們回他的家,去看一看他的音樂工作室,去走一走他經常上去尋找創作靈感的四獸山。一路上,我真的覺得今天的天氣有著難得的美好。

趁著清朗天色,我們先上山去。老哥帶著吉他、簫和笛,四獸山就在他的家後面。這是一座台北市近郊的小山,我們面前是一個輕便的人工森林步道,上到第一個緩坡平台需要走七百多個階梯,沿途有賞不盡的青綠,大冠鷲在山巔呼嘯盤旋,竹雞和紅嘴黑鴨在腳邊的樹叢裡嬉鬧,我心裡真歡喜,永泰走走停停捕捉著鏡頭。老哥回頭說:「我經常是喝過幾杯小酒,揹起吉他、帶幾張空白的自製寫歌紙就上來了,爬著階梯慢慢的感覺就有些東西出來了,上去坐下來邊彈邊哼,寫好歌才下山去,回家再做細部整理和Midi製作。」於是我知道,和山桐子、藿香薊錯肩而過,老哥並不會察覺,因為走在這條山路上,陪著他的只有心心念念的音樂|音樂|音樂|。這700多個階梯,是一串琴鍵,老哥在無數個白天夜裡來回繞著。

10來分鐘我們走完這段路,來到老哥平常最常待的一處亭子,有著水泥瓷磚的桌椅。可能是檳榔的緣故,老哥汗濕滿臉,但精神奕奕。坐下來攤開被搓揉得有點皺有點髒的歌譜手稿,老哥熟練地彈著吉他,放聲高歌。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老哥不知何時點了煙叼在口中,嘴裡還含著檳榔,即使如此,仍不減他的歌聲高亢情感投入,看著老哥臉上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來,我想,如果有舞台,老哥會成為另一個伍佰嗎?

攆他他不想走,請他他不想動…鬱悶他纏著我,午夜的3點鐘…我到底在做什麼?我想要做什麼?…我忘了做什麼?我有背叛過什麼?| |午夜的三點鐘我總是用回味生命做藉口,讓自已去頹廢,從我有記憶的歲月中,我就開始如此的虛偽…每次在雨中,我都會想起不願再想起的過去……| |雨中的生日

一點點的陰鬱還盪在那兒,老哥伸出右手拿簫要吹,在手從嘴裡取出嚼得乾碎的檳榔渣放在座椅邊緣,說:「待會兒還能吃,丟了就沒了。頭腦在動,嘴巴沒有動好像頭腦會抽筋。」我們還在捧著肚子笑,老哥已吹奏著冷飋的簫聲,「簫很適合晚上吹,有一次我吹簫吹到整個人半睡半醒,很對味。即興吹著吹著,有時會跑出好的旋律,我就記下來。」試笛音時老哥發現笛膜破掉,可是還是讓我們聽到了響亮清脆的古典笛曲,「很吵喔?」老哥自信裡有一絲靦腆。拿起檳榔渣放回嘴裡繼續有味地嚼:「喜歡音樂的人會玩一二十種樂器是很平常的事,在軍中他能吹笛、你會彈琴、我有吉他,很快的就學到很多樣。」老哥的音樂沒有老師,也處處是老師。

生在眷村一戶11個小孩的家庭裡,父親是河南人,母親是雲南人,豫劇名伶王海伶是大嫂,劉海霞是姊姊,老哥從小聽豫劇河南梆子、和村外台灣小孩玩鬧一塊兒講台語,迷野台布袋戲、看歌仔戲、擠賣膏藥的康樂隊、那卡西,…生活中、遊戲裡到處有音樂的養分。

創作元素從生活中蹦躍湧現
下了山回到老哥的家,我們都好想聽一聽老哥的唱片。除了客廳有一架鋼琴,老哥的音樂工作室其實只是他臥房的一部分,衣櫥床鋪和書架、音樂工作檯互不干擾地在他那4、5坪大的房間裡。書架上有《刑法》、《民法》、《易經》、《孫子兵法》、《空大哲學》。而老哥所有的音樂製作器材,只要一個四層架就夠放了:手提CD音著、耳機、迴音器、電子鍵盤編曲機、四軌的錄音機和分軌機。從山上帶回初步成形的曲譜,老哥就是在裡進行電子合成編曲的工作,就這樣,3、40年來,從生活經驗中創作出來的上百首歌,都存放在老哥的Midi與磁碟片裡。

那個手提音響,正傳出老哥早在1995年已錄製完成,但苦無經費以致於出片年份未定的第二張專輯裡的歌。我的耳膜,正經驗著一種揉合著地方戲曲、民間唸歌、野台康樂隊和現代搖滾的奇特樂音。然後,老哥對我說過的成長故事,一幕幕地在腦海裡播映著。「很小的時候我很難帶,常常突然就昏死過去。那時候家裡養雞,小動物昏死的時候,大人就用臉盆倒扣覆蓋著用棒子猛敲,雞就會被敲醒過來。我也是用這種方法救命,好像從那時候,敲擊的巨大聲音和節奏,就強迫灌入我的腦裡。」

小學升降旗唱國歌,別人唱三民主義吾黨所宗,我唱Do Do Mi Mi So So Mi Re,聽了曲子就會唱譜,老師在一旁又瞪眼又暗罵,我還是照唱。那時候,讀國中的哥哥有了一把吉他,我都趁著哥哥上學的時候,抱著吉他胡亂彈,先抓出Do-Re-Mi,再彈奏從學校聽來的曲子。4、5年級時,媽媽常不在家,我就自已寫出『媽媽我好想你』之類的歌。」

「往後讀士校、唸了2個月的夜大法律系,做過掃地工人、計程車司機、自助餐老闆、徵信員、送報紙…不管我做什麼,音樂始終都沒有放掉過,反倒這些生活歷練給我很多刺激,陸陸續續做了不少歌。」

老哥的故事裡,有我熟悉的歷史背景、熟悉的生活場景、熟悉的人情義氣,故事將會不間斷地持續延伸,老哥只用一個單純心念去貫串他的生命情節| |音樂|音樂|音樂。人在哪兒音樂就在那兒

在社會上歷練多年,結交過忠肝義膽,也見識過人性的險惡,愈來愈多的想法在腦海裡成形,除了「平民樂手」,老哥還有另一個身份:「街頭評論員」。愈來愈多的創作題材源自於官場政治、社會百態、市井生態。
……因為國家要有總統,講話就是命令,死道友勿死貧道,弄夠相咬牽牛相鬥,站高山看馬相踢,人的性命在一些做頭的眼裡,甘有影就嘎吧無價值?啊免怨嘆,性命一元零,零散的零…| |戰歌阮是一陣小小的市民,加班加到半眠,卡賺就是三先哪錢…社會若是對阮不平,這支柱仔永遠站不挺…做工仔的心聲,要投是啥人會聽……| |工人的心聲

過去的無數個日子,老哥唱歌作歌,很認真地看世間百態,很盡興地玩熱愛的音樂。對旁人而言,老哥的音樂種子在他體內孕養了40年後,第一張專輯出片才見著她開的花。對老哥而言,音樂是他這個人的一部分,人在哪兒,音樂就在那兒。

以下摘自http://crystal.tvheaven.com/a4.htm網站
(簡短ㄉ敘述)
老哥本名劉淞洲,出生在眷村的「外省第二代」。唸士校,當了九年老士官長。退伍後當過計程車司機、自助餐店老版、徵信社員工、清道夫、拉保險、送報...最後落腳台大男生宿舍當校工。學生愛找他喝酒話家常、論政談哲,有事找他均可迎刃而解,因此被稱為「台大地下校長」﹝老哥唯一看不慣學生的是──上廁所撇條常對不準便坑,害他一天到晚有清不玩的大便…老哥還特別寫了首歌罵這些歪屁眼的學生﹞。打從當兵時便喜歡寫歌唱歌,目前已完成數百首作品;雖是如假包換的「老竽仔」,卻主要以台語創作。
89年開始,和台大學生組成小有名氣的土台客惡搞樂團「革命嬉皮樂團」、「431歌劇團」,後者在93年水晶製作的《愛死亞洲第一輯》裡,獻唱〈朱門酒肉臭〉,與「濁水溪公社」、雷光夏、「Box」、「黑鳥」等台港樂團與藝人對陣。94年,出版首張個人專輯《魔神仔的世界》,裡頭「所使用的音樂型態,譬如濃厚的台灣戲曲風味、佛號的運用、藍調與爵士的曲風,使歌曲顯得非常『台灣』,加上唱腔真實樸素,歌詞顯得很貼近生活,在意義上有傳統台灣的歌謠感懷與勸世的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