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還能理直氣壯不化妝的最後一段歲月，剛好和「壓歲錢曖昧期」同時，都是學校生涯快要結束，將要進入社會工作的二十到二十五歲這段時間。理論上，尚未賺錢，身為學生，討個紅包當然說得通﹔實際上，年過二十，算是成人，還要壓歲錢總有點尷尬，因此是手上拿得，心下忐忑。不化妝這件事可說是異曲同工。到得此等年紀，雖說強恃著「天生麗質」這天上掉下來的紅包，還能多多少少壓著些歲數，但眼見明明沒幾分姿色卻尚有些許化妝天賦的後天佳麗們紛紛追上甚或超前，嘴上儘管不說什麼，心中難免開始犯虛進而暗自嘀咕﹔是不是應當開始學著化點妝？

大學生（或研究生）在「壓歲錢曖昧期」呈現的是尷尬，尷尬在手上的紅包要接不接﹔女孩子在「不化妝過渡期」表示的是不安，不安在日常的對話吞吞吐吐。「我那天偶然碰見某某某了耶！」「是喔？她現在怎樣？」「嗯，變得滿時髦的，有『化妝』喔！」「真的啊？很難想像耶！…那你呢？」「嗯，偶爾上口紅啦，一些我爸的應酬要去，不能不化。」「這樣啊！」「對了，那你呢？」「嗯，有時囉！臉色比較好看。」藉由如此的對話裡，女孩子們小心翼翼地確認著對方是否進入了「化妝期」，以判定自己社會化的步伐是否過快或過慢。當然除了社會化之外，還有更基本的因素促使不化妝的女孩子開始化妝。之前說過，有點野心抱負可惜天資欠奉的後天美女們，嘿嘿，發現了化妝這等增姿工具，還有不善加利用的？一些原本生得漂亮的，化妝算是錦上添花──弄巧成拙的暫且不去說它──以便維持領先或拉大差距。

就這樣，我的女性朋友們，自動自發的早在大三大四時候，後知後覺的則在晉身粉領之際，紛紛地在「不化妝過渡期」中的幾年裡學著化起妝來。到了二十五六歲，結束了過渡期的忐忑與試探，從「理直氣壯不化妝」變成「天經地義得化妝」。這個轉變，乍看自然而然，仔細一想，簡直是像從南極移民到赤道般大的變化。在日劇「利家與松」第二十九集裡，前田利家的三女麻阿因為化妝而被嚴厲斥責﹔「你還不到化妝的年紀！」，所以委屈地掩面奔回房間。對於許多女人而言，小時候偷偷使用媽媽或姊姊的化妝品而被取笑或挨罵，也是共有的記憶。在人生的初期階段，化妝畢竟是含羞帶怯的「政治不正確」。然而隨著時光流轉到成人階段，辦公室的老闆與同儕講開了，化妝是一種禮貌（皮粗紋多客戶必覺礙眼）﹔搔首弄姿的女性雜誌說白了，化妝是必要美容（紅唇藍眼散發魅力無邊）﹔於是，不化妝反而變成了教養不足缺乏自覺的邊緣行為。化妝幾成儀式，就像月經，做愛，懷孕，都是女孩變成女人的記號。唯一的差別，化妝並非如此純粹的生理變化，而是自我選擇的心理轉換或行為模式。

當然，不是所有的女孩都如此順利地「轉大人」。我的女朋友們年齡都已跨越二十五六，卻偏偏有半數以上迥異主流，不施丁點脂粉，令人不禁猜想，對這些人而言，原本應當在「不化妝過渡期」冒出來的化妝意識之芽，是否根本從未出土過？還是因為哪些因素，使得化妝之幼苗開不出色彩繽紛，長不成一棵大樹？看著一張張素顏，我突然對「不化妝」這件事好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