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12 12:49:24玄武堂主

記憶拼湊‧東尼瀧谷

去年金馬影展時,看到電影「東尼瀧谷」的宣傳明信片,說明改編自村上春樹小說。雖然女主角宮澤理惠是我所喜愛的演員,但上班族如我沒時間與精力去買票趕場,就算了。誰知最近看到廣告,這片竟要上院線,於是約阿卿去看。

「東尼瀧谷收錄在村上哪本小說?」我雖看過村上幾乎所有的作品,但毫無印象。
「萊辛頓的幽靈啊!」不愧是文藝阿卿。
「真的嗎?我看過這本書啊!怎沒印象?」
「拜託!我前陣子告訴你我買了村上的新書『萊辛頓的幽靈』,還被你笑!你說根本不新,是舊書再版。」阿卿的語調充滿不可置信的受傷情緒。
「啊?我完全不記得耶!可能太久以前看的,忘了。」我忘掉的豈只東尼瀧谷?根本也不記得笑過阿卿。但她這麼一說,讓我憶起多年前確看過此書。
「對啦,我讀過。但唯一有印象的是,有個薩克斯風手,因為技巧好收入很高,吃好吃的東西,想和女人睡覺就有女人靠過來,人生很順。」
「唉呦!這就是『東尼瀧谷』啊!」她簡直拿我沒辦法。
「啊?那個人就是東尼瀧谷嗎?」哦,沒想到我居然還是記得呢!
「不是啦!那是東尼瀧谷的爸爸…」阿卿再也無法忍受我七零八碎的記憶,開始講故事。

高中以後,記憶力從峰頂反轉,讀過的小說情節,再也無法像小時候一樣記得清清楚楚;進入社會工作後,記性更是江河日下,連人物都會徹底忘掉,往往只剩書中的某片段或某句話殘留在大腦皮質深處中。因此,大學時代看過的「東尼瀧谷」,經過十載,甚至連曾閱讀事情本身都遺忘了,卻唯獨記得那塊「上好人生」的圖像。為何多年過去,全文盡數忘卻,偏偏記得這段呢?我問電話那頭的小倩。「這該不會是你想成為雅痞的自我合理化藉口吧?」小倩不無嘲弄。「哪有!我大學從來沒想過要當雅痞好不好?那是我去年才立下的志願…」

「我也看過東尼瀧谷,情節差不多也忘光了。和你不一樣,我記得的,是那個女主角一直不停地買衣服穿衣服!你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嗎?」小倩這麼說,倒是出我意料。小倩從來就不是個購物狂(除了對書比較沒控制力),一方面是支出節制絕不隨意血拼,一方面是重視精神理性遠甚物質感官。因此這番與一般女人無異的拜戀口吻,著實叫我吃驚。早年的小倩,的確是個生活白癡,進入社會工作後,慢慢學習物質種種,也逐漸體認到感性的重要,但這都是近些年的事情。而不停購衣的瀧谷太太,卻在小倩尚未轉變之前,就執拗地在她體內生根,多年後在電話這頭冒出芽來。

相較於我對東尼他爸上好人生的雅痞想望,與小倩對瀧谷太太買衣狂熱的物質渴羨,阿卿受到吸引的是東尼瀧谷本身。「東尼瀧谷就是我想要的男朋友的樣子。」阿卿說:「他了解自我。」雖然不知小說哪裡寫出這點(想當然爾,忘了),我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她這麼說,因為近來不只一次聽到阿卿提到「自由」或「自我」。我們現處的年歲階段,「自由」或「自我」已不是「幾點回家都沒關係」或「愛買啥就買啥」的層次,而真正進入生活處境與生命定位的思考。身邊的朋友,經過幾年社會洗禮,不復二十出頭的青澀與逞強,但在篤定與安穩的外表下,對生命本質無以名狀的困惑,幽微地一滴滴從對話中滲出。東尼瀧谷不為什麼而困擾的安然自處,無論是自由或自我,都正好是阿卿目前所希冀的。只是多年以後,不知阿卿是否還記得這部分的東尼瀧谷?

雖然還沒看過電影,但它已意外地洗出了我、小倩、以及阿卿對小說的記憶碎片。在大學時代完全沒想過當雅痞的我,畢業後開始追求上好的生活;對於物質感性毫無概念的小倩,突然展現了隱藏在心底的戀衣狂熱;阿卿對於東尼的思慕,反射出她如何渴望更了解自我生命— —我們正在變成,或已然變成,當初自己從來不曾想像過的樣子。但我們真的不曾想像過嗎?若非內心深處渴望之物,為何諸事皆忘,某些碎屑卻頑附腦海?記憶誠然不盡可靠,但又如此真實,完全不受自主意識控制,牢抓著忘不掉的、毋須想的、種種意識主觀認定無用的資料。

或許,在我們連生活的謎面都還搞不清楚的年代裡,記憶,就像東尼瀧谷般,默默地,熱切地,細微地,用工筆描繪一條條線索,當什麼都忘得乾乾淨淨的那一天到來時,方才浮集聚攏,示現出人生真正的謎底。
玄武堂主 2006-12-05 22:35:32

沒錯,就是那個故事。

瑪基 2006-11-11 22:21:12

我記得的是那個接收了很多衣服的女生
因為當時我相當羨慕她
(不是很確定是這個故事,因為我的書不見了)

不過這樣是代表我很久以前就妄想不勞而獲嗎? 哈哈!